出事之后古燁向領導申請了一周的假期,然后調到了后期部門工作,不再出外拍任務。為的是晝伏夜出的生活。不用在白天行走,因為怕撞上陽光;有陽光就有藍天,有藍天就會看見白色的云朵,看見白色的云朵就會看到云朵里的瑤瑤;瑤瑤的笑,瑤瑤彎彎的眼睛!雖然那天之后古燁就再也沒有哭過,但是他知道,只是自己壓抑的很好。他害怕哭泣,感覺只要流出眼淚,瑤瑤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他幾乎終日戴著墨鏡,像一個怕照到天光的絕癥患者,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
瑤瑤的父母一直住在麗都酒店的二層,古燁在每天天沒亮的時候進去,天黑的時候再回臺里上班。他特別害怕錯過什么消息,每天就守在酒店里面。期間古燁的父母來過兩次,一次是看望瑤瑤的父母,一次是給古燁送換洗衣服。出事到現在古燁始終沒有回過家,車子就一直停在酒店的停車場里。每天上下班,先打車再倒地鐵。他小心翼翼,不去碰觸可以牽動任何回憶的元素。回憶是美好的,可是美好以后呢?建偉來過一次,帶著一堆營養品,10分鐘不到就被古燁攆走了,建偉也是元素之一。
過了一周傳來消息,瑤瑤的飛機可能被劫持了,這對于生死不知的人來說,活著就是最好的消息。一些家屬似乎松了口氣。有一位南方口音的大叔激動的嚷嚷只要能換回他的女兒,多少錢都出得起。古燁默默的穿過走廊,下樓到大廳里找到一個小角落點燃一根煙。因為工作的原因,古燁曾經是個大煙槍,和瑤瑤在一起之后基本上就不抽了,因為瑤瑤調侃的一句話,“你們男人真沒必要用后50年的健康去換成長,找個女朋友就行了!”建偉來的時候,古燁搶走了他身上和車上所有的煙,大約有兩條半,這些基本上就是古燁這周的口糧。
時間飛轉回一個月前,隨著門鎖“啪”的一聲,瑤瑤拖著一個精致的小箱子大呼小叫的闖進客廳,古燁跟在身后橫著挪進房門,他渾身上下提著夾著掛著,就差沒頂著個包了。瑤瑤繞著客廳轉了兩圈,走到餐桌前,捧起桌上插著高腳瓶中的白色郁金香狠狠地聞了一下,然后揚起下巴問古燁:“這就是我的情人節禮物嗎?”古燁倚在墻上喘著粗氣,回答她:“還有這間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瑤瑤背著手瞇著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古燁趕忙說:“包括我在內!”瑤瑤滿意地彎起眼睛,在他臉上“么”了一下。
她從冰箱里拱出頭來,“古燁燁,你備的飼料可真不少啊;可就差袋元宵?”“啊,忘了買了,只要是沒那習慣”,古燁邊說邊笨拙的把瑤瑤的大包小包拆開。“哎呀,我的東西我自己收拾”,瑤瑤跑過去撒嬌的搖著古燁的胳膊問,“咱們先說今晚吃什么。”“洋節要過,中國節更要過,我現出就去買去,很快!”“嘿嘿,不用!”好像就是為了等古燁這句話,瑤瑤立馬變身成一只豚鼠,從一堆包裹里刨出一個真空包裝的袋子,“咱們今晚吃年糕,我負責做,你負責在我旁邊陪我說話……”
電話的震動把古燁拉回現實,電話里瑤瑤媽媽涕不成聲,說收到一條短信……有一個緊急發布會……飛機墜毀了……
古燁臨時請人代班,趕到酒店,一直陪伴著瑤瑤媽媽直到發布會結束。不知過了多久,瑤瑤媽媽才止住哽咽,服下安眠藥睡了。而瑤瑤的爸爸整晚始終坐在酒店房間的椅子上,也沒有參加發布會。古燁走出酒店大廳給建偉打了個電話,走到一個路燈的陰影下站著。不遠處停著一輛采訪車,還有一些失蹤者家屬零零散散聚在一起爭論著什么。幾名記者結束采訪匆匆走出來酒店大廳,隱約有一個熟悉的面孔遠遠沖古燁點了點頭,卻識趣的沒有走過來。古燁聽見不遠處傳來“人性”和“***”的字眼。
今晚氣溫并不是特別涼,古燁卻覺得腳底板都是冰冷的。他看見建偉的車拐進來酒店,筆直的就奔自己開過來,然后穩穩地停在他的身旁。古燁正奇怪建偉怎么看見他的,建偉笑笑沒說話,把他拉上車。車子停到停車位熄火,建偉從后座上拎出兩個叮了咣啷的大塑料袋,遞給古燁一袋,從自己那袋里掏出全家桶、花生米、牛肉干、鹵蛋什么的。古燁打開自己手中地一看,發現里面裝的滿滿的全是小二!那天晚上倆人聊起小時候的事情,是誰踢壞了張阿姨家的玻璃,是誰偷偷給王奶奶家的孫女塞情書……一大塑料袋子小二全悶了,倆人居然越來越清醒。于是又聊到國安為啥比恒大牛逼,C羅和梅西到底誰好使,世界杯你看好誰……全家桶見底了、花生米撒光了、牛肉干吃完了、鹵蛋坐扁了……
天亮了,建偉摁下車窗玻璃對古燁招手說:“哥們挺住了,你看***那拙逼滿嘴跑火車的操行,就知道瑤瑤肯定沒事!古燁咧嘴笑了一下,這是出事以后他第一次笑,“我知道她沒事,放心!”
天空中盡是霾,可古燁感受到有一束陽光在心底慢慢地發芽。
鉆戒買好了,我想給你戴上!這是在祈福會上古燁看見的一個祈福牌,聽說是一個跟自己情況相似的小伙子。這何嘗不是古燁最想跟瑤瑤說的話呢!經過了發布會后,古燁開始和人接觸了,這段時間多多少少認識了一些家屬,偶爾他也會和他們一起抽根煙,相互鼓勵兩句。但更多的時候古燁喜歡一個人呆著,靜靜的想著瑤瑤,想想倆人的從前,想想倆人的將來。
一杯一杯的的蠟燭拼成一個心的模樣,周圍都是思念的人們,親人、愛人、爸爸、媽媽、女兒、兒子、老公、老婆……都在哪里?還有我的瑤瑤!蠟燭的火苗一跳跳的,古燁想起了蠟燭對面是瑤瑤彎彎的眼睛……
“做好了”,瑤瑤端著一個大白盤子放在餐桌正中央,“你坐在這乖不乖啊,有沒有偷吃我的年糕啊!”然后看著古燁給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一點紅酒,突然她又彈起來,鉆進那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里,又刨了一番,捧出一個紙包裹。然后氣勢非凡地吩咐古燁:“把火機交出來。”古燁辯解說不抽煙就沒有火機了。“找”,伴隨的這聲口令,古燁像聽到指令的獵犬,開始翻箱倒柜的找起火機。當火機遞到瑤瑤手中,彎彎的眼睛瞇成一線,“哼哼,還說自己不抽煙了,這火機打哪來的呀”!古燁只好裝可憐。“今天過節,本小姐原諒你了”。瑤瑤把紙剝開,原來里邊是一個粗大的蠟燭。瑤瑤把蠟燭點上,又跑去關上屋里所有的燈,然后坐在古燁的面前。
古燁越過燭光,看見瑤瑤彎起的眼睛,耳邊傳來瑤瑤的聲音,“這是我們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過節,古燁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