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封
致托馬斯·彭南特先生

沃爾默林地約有五分之三的面積在這個教區(qū)內(nèi)，如果略去不詳講，我對塞爾伯恩的記述將很不完整。這片林地的動植物資源豐富而珍奇。不論是作為狩獵者或是自然學(xué)家，這個地方都帶給我無窮樂趣。

沃爾默皇家林地長約7英里，寬約2.5英里，近似南北走向。由南至東，毗鄰的教區(qū)依次是格雷特姆、利斯、蘇塞克斯郡的羅蓋特和特羅頓、博拉姆肖特、海德利和金斯利。這片林地的沙土地上全都覆蓋著石楠和蕨類植物，看不到一棵樹。丘陵和山谷倒是增添了林地的多樣性。谷底水流淤塞，形成片片沼澤。沼澤以前埋有很多樹。盡管普勞特博士信誓旦旦地說，“南部諸郡的苔蘚間從未藏有倒著的樹”^[1]。他錯了！在這片荒野邊的一處農(nóng)舍，我曾親眼看到一種看著像是橡木的黑硬木頭。農(nóng)舍的主人們很確定地告訴我，那是他們在沼澤地用烤肉叉或者類似工具搜探到的。只可惜后來泥塊被清理，搜遍沼澤地再沒有發(fā)現(xiàn)這樣的樹。^[2]除了橡木，有人還給我看過幾片顏色更淺、質(zhì)地更軟的木化石，當(dāng)?shù)厝朔Q為冷杉。我仔細(xì)檢查一番后用火燒，發(fā)現(xiàn)那些化石片里不含樹脂，因此我推斷這些木化石出自柳樹、榿樹或者類似的水生樹。^[3]

這片人跡罕至的區(qū)域是很多野禽的樂園。它們不僅是冬天的常客，夏天也來這里交配、繁殖。這里頭有麥雞、沙錐鳥和野鴨，還有我近幾年發(fā)現(xiàn)的水鴨。在宜人的季節(jié)，林木邊出生大量小山鶉，它們常常在林地短足旅行。尤其是在1740年、1741年及之后幾年干旱的夏季，山鶉繁衍量達到高峰。那些不理性的游獵隊一天就能獵殺20對，有時竟達30對。

之前有種更為名貴的野禽也被捕殺，現(xiàn)在早已絕跡。聽老人們說，在捕射飛禽前，這種叫石楠雞，又名黑山雞或黑琴雞的飛禽隨處可見。記得我還是個小男孩，父親的餐桌上時不時就有一只黑琴雞。最后一群黑琴雞被射殺是在大約三十五年前；近十年則僅出現(xiàn)一只孤零零的雌黑琴雞。獵狗追逐幾條野兔時，這只黑琴雞被驚飛。游獵者大叫：“野雞！”不過，現(xiàn)場一位常在英格蘭北部見到黑琴雞的先生后來肯定地告訴我，那是只黑琴雞^[4]。

黑琴雞的絕跡并非是塞爾伯恩動物群唯一的缺失。本地生物鏈中美麗的一環(huán)—－赤鹿也消失了。本世紀(jì)初，赤鹿數(shù)量升至約五百頭，看上去很是壯觀。還在世的看林人叫亞當(dāng)斯。過去一百多年里，亞當(dāng)斯的曾祖父（曾參加1635年的勘測）、祖父、父親和他本人相繼負(fù)責(zé)看管林地。這位看林人告訴我，他父親常對他說，安妮女王行至樸次茅斯大道時，她覺得這片林地實不該皇家所有。有一年，行至途徑的利波克鎮(zhèn)，女王離了大道，在一處特意修理平整的山坡上小憩。至今仍稱作“女王坡”的這片山坡在沃爾默林場水塘向東約半英里處。一群大約有五百頭赤鹿的鹿群被看林人趕到女王面前的山谷里。女王看得盡興滿足。此景實在配得上最偉大君主的注目。不過，亞當(dāng)斯補充道，由于沃爾瑟姆偷獵者的行為，或者，用他的話說，那些人一開始偷獵，鹿群數(shù)量就立減到約五十頭，之后還在不斷減少，一直到已故的坎伯蘭公爵那個時代。三十多年前，公爵指派一名獵人和六名的騎兵侍衛(wèi)，身著鑲金邊的猩紅上衣，帶著獵狗，去活捉林場所有的赤鹿，再用馬車運往溫莎。那年夏天，他們抓走了所有雄鹿。有些捕捉場面簡直成了奇特的消遣場景。第二年冬天，他們又抓走了所有雌鹿。當(dāng)時呈現(xiàn)的壯觀捕獵場面，成為之后多年村民們談話和感嘆的話題。我也曾親眼看見，一名騎兵侍衛(wèi)把一頭雄鹿從整個鹿群中分離出來。我得承認(rèn)那人身手是我曾見過最厲害的，遠(yuǎn)勝過阿斯特利先生騎術(shù)學(xué)校里的所有人。馬逐鹿奔，場面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馬的奔跑速度遠(yuǎn)勝過鹿。先把要抓捕的鹿從鹿群中分離出來，按老規(guī)矩，先讓鹿在狩獵者的注視下奔跑二十分鐘，再吹響號角，放出獵狗追逐。

[1]見他本人所著的《斯坦福德郡郡史》。

[2]老人們確定地說，在一個冬天的清晨，他們在沼澤地里發(fā)現(xiàn)了這些樹，上面覆著白霜，樹干比藏身地長出一截，從沼澤里突了出來。這似乎并不是一個臆想的概念，而是與真正的哲學(xué)思想相統(tǒng)一。黑爾斯博士說，“隨著氣候的變化，冷凍轉(zhuǎn)為解凍。在地下某一深度，土壤的熱量促進解凍。這點在下面的觀察中顯而易見。1731年11月29日晚上降了小雪，到了第二天早上11點，地表大部分雪已經(jīng)融化。灌木公園的幾處地下挖有排水道的地方雪仍未消融，底下埋有榆樹管道的地面也是如此。由此證明，這些排水道阻隔底下從更深處上升的地球熱量。排水道上土超過四英尺，那些地方都是雪。茅草屋頂上、墓地、墻頭也還覆蓋著雪。”這種觀察難道不可以在國內(nèi)的一些情況下應(yīng)用嗎？譬如說協(xié)助發(fā)現(xiàn)房子周圍被掩埋的舊排水溝和古井；在羅馬的車站和營地，可以用這種現(xiàn)象來尋找人行道，澡堂、墳?zāi)够蛘咂渌恍┍谎诓氐纳衩毓袍E。

[3]編者注：這種化石、包括橡樹和松樹的化石，在歐洲多數(shù)沼澤地和泥塘很常見。

[4]編者注：關(guān)于黑琴雞曾在英格蘭山地少的郡縣大量存在的說法，很值得懷疑。目前，南部一些地方數(shù)量很少，比如漢普郡的新森林地帶，德文郡的達特莫爾和塞奇莫爾的沼澤區(qū)，薩默塞特郡與德文郡毗連的一些石楠叢生的山地，斯塔福德郡和北威爾士。蘇格蘭的南部和北部則數(shù)量眾多。法夫伯爵得到一種新品種錦雞，別名叫“森林里的公雞”（the capercalzie），開始大量養(yǎng)殖。伯爵大人在馬爾洛奇林區(qū)將它們放歸山林。這個項目無疑很成功，過去在蘇格蘭曾有過很多類似做法。斯坦福德郡成功引進弗吉尼亞山鶉，這種山鶉在當(dāng)?shù)卮罅糠敝常踔谅拥洁徑恍┛h。紅腿山鶉是法國本土品種，最近成功引入英國禁獵區(qū)。無論在哪里落腳，它都會把普通物種趕出禁獵區(qū)，像挪威鼠消滅本土物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