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后。
潼川州。
乃蜀地第二大重鎮(zhèn)。
川北重鎮(zhèn),劍南名都。
左攬涪水如練,右扼中江似帶,枕水陸要沖之利。
既能雄視川北,復(fù)以舟楫之便直溯長江,出蜀入楚。
暮色中,兩岸青楊蘸著殘陽,將斑駁金暉揉碎江面。
一江秋水潑開胭脂色,恍若天工織就的云錦鋪展。
潼川州碼頭此刻正喧騰如沸。
千帆爭流,檣櫓如林,商賈吆喝聲穿破江霧。
青石堤岸上,挑夫負貨如蟻,貨箱垛疊若山。
江風裹著魚腥與桐油的濁氣,在人群里橫沖直撞。
忽有烏篷船破浪而來,船頭立著一道魁梧身影。
裘圖負手而立,玄色勁裝被江風鼓蕩,獵獵作響。
他濃眉微蹙,目光如炬掃過碼頭。
岸邊數(shù)十名鏢師分列兩排,清一色藏青勁裝,腰間懸著福威鏢局的鎏金腰牌。
為首的盧鏢頭抱拳而立,虬髯微動,神色肅穆。
其余鏢師皆屏息凝神,右手按在刀柄上,紋絲不動。
偶有浪花拍岸,濺濕了他們的牛皮快靴,卻無人稍動。
裘圖足尖輕點船板,身如驚鴻流燕,雙手背負,腳尖在水面劃出一道白痕。
最后輕輕一點水面,又如金雁橫空,穩(wěn)穩(wěn)落在青石階上。
落足處,“咔嚓”一聲,三寸厚的石板裂出蛛網(wǎng)紋。
碼頭上頃刻死寂。
眾鏢師齊刷刷拱手高呼道:“見過裘幫主!”
裘圖抬起在夕陽下泛著幽光的青魔手,慢條斯理整了整左袖,朝眾人頷首。
江湖規(guī)矩,初至之地總需露些手段,立威方顯身份。
盧鏢頭上前三步,抱拳躬身道:“局內(nèi)已備好宴席,請容屬下們?yōu)轸脦椭鹘语L洗塵。”
半個四川分舵皆是裘圖所有,這聲“屬下”自是實至名歸。
裘圖目光如電,掃過眾人面容,沉聲道:“帶路。”
夜色漸濃,鏢局分舵內(nèi)燈火通明。
酒過三巡,一眾趟子手、賬房等人紛紛告退。
裘圖獨坐主位,指尖輕叩檀木桌面,發(fā)出沉悶聲響。
“裘某在途中得信,聽聞爾等遇到了不小的麻煩,這才孤身先行一步。”
他端起茶盞淺啜一口,茶湯映著燭火,在他眸中跳動。
盧鏢頭面色凝重,抱拳道:“啟稟裘幫主,這潼川州水運通連半川,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
“原有云臺觀庇佑,加之我等打點周全,向來相安無事。”
他頓了頓,額角滲出細汗,躊躇道:“然一月前,那雄踞三臺山上的聽風幫竟創(chuàng)立了個聽風鏢局。”
“同行相爭原是常事,攬客憑本事便是。”
盧鏢頭聲音漸低,“可近日我等發(fā)往梓潼、鹽亭、巴州的三趟貨物接連被截,且隨行兄弟俱皆亡于荒野。”
裘圖虎目微瞇,鐵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沉聲道:“確定是他們所為。”
盧鏢頭重重點頭,語氣萬分篤定道:“發(fā)往巴州的是鳳凰山莊的人在蘆溪鋪收的麥冬。”
“兄弟們裝貨時還親自驗過,具是上等貨色。”
盧鏢頭攥緊拳頭,憤恨道:“我特意托江湖朋友探查,發(fā)現(xiàn)貨物被連夜運回了三臺山。”
“聽風幫......”裘圖喃喃道,好熟悉的名字。
熟悉到,令人恨不得立馬大開殺戒。
裘圖嘴角勾勒起溫和笑意,忽而抬頭道:“這潼川州有些什么勢力,你且細說。”
盧鏢頭擦了擦汗,掰著手指開始一一細數(shù)道:
“先說三臺山上的聽風幫,似是二十余年前所建。”
“現(xiàn)幫主白臨風繼任不足兩年,但一手刀法那是使得出神入化。”
“他們這么多年行事倒也算得上低調(diào),除了打造販賣農(nóng)具外,做的都是些下九流生意。”
“另外便是坐落在城西鳳凰山上的鳳凰山莊。”
“他們是西南苗疆人所建,專營藥材生意,將云貴二地藥材匯聚而來,經(jīng)由此地中轉(zhuǎn),賣往大江南北。”
“咱們分舵的生意,十之七八都靠他們。”
“還有牛頭山上.......”
“東山......”
裘圖聽了半天,發(fā)現(xiàn)這里的勢力都喜歡占山為王。
想來也是,畢竟潼川州多丘陵河谷,雖水運便利,但也因此常有水患。
想著,裘圖盤轉(zhuǎn)茶杯,悠悠道:
“這聽風幫,前任幫主何人。”
盧鏢頭沉吟道:“名叫白夜行,但兩年前外出后便音訊全無。”
聞言,裘圖嘴角緩緩咧開,含笑輕聲道:“你說,這聽風幫有沒有可能是魔教。”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盧鏢頭慌忙擺手,壓低聲音道:“這可不興說啊,裘幫主。”
見盧鏢頭這般膽戰(zhàn)心驚模樣,裘圖眼中精光閃爍,溫聲道:“有沒有可能。”
“屬下實在不知。”盧鏢頭額頭見汗,一個勁的擦拭。
“那有沒有人能證明他們不是魔教。”裘圖指節(jié)有節(jié)奏地敲擊桌面,換了個巧妙的問法。
盧鏢頭一臉懼意的搖了搖頭。
裘圖臉上笑意更甚三分,青魔手輕撫下巴,再次確認道:“下九流生意?”
盧鏢頭連連點頭道:
“正是,他們做的都是些販生口、閻王債、黑窯子的勾當。”
“幫眾一個個悍不畏死,城內(nèi)的大小幫派幾乎都需給他們上貢。”
聞言,裘圖虎目一定,長身而起,沉聲道:“那他們就是魔教。”
話落,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備馬。”
一眾鏢師急忙追上,盧鏢頭慌張道:“裘幫主,這天色已晚,何不明日再.....再看看....”
其余鏢師接連附和道:“裘幫主可千萬不要魯莽行事。”
“那聽風幫上上下下至少兩百余人。”
“聽聞他們還與梓潼、鹽亭等地的幫派私交甚好。”
院中馬夫已牽來一匹烏騅。
裘圖縱身上馬,韁繩在掌中挽了個花,垂眸看了眼神色忐忑的眾人,輕笑道:
“諸位莫要多想,裘某只是去看看,認認路罷了。”
“待裘某回來,再與諸位細斟此事。”
說罷,抖動韁繩,縱馬朝西城門而去。
江湖即將大亂,現(xiàn)已回到蜀地,且錢財具足,正是發(fā)展勢力的大好時機。
待時機成熟,便可席卷武林,問鼎稱尊。
再說了,大丈夫立于世間,自當前呼后擁,作威作福。
那魔教個個分壇教眾都有些許粗淺武藝傍身,最是適合引領(lǐng)他們改邪歸正,收為己用。
不過若是直接殺進去,怕是會殺得他們四處亂竄,不好維持秩序。
最好是用點溫和的法子。
自己此行來蜀地,第一是全力修行,提升武學。
待江湖紛爭驟起,方能力壓群雄,血洗江湖。
第二便是重建鐵掌幫,廣納人手,雄踞巴蜀。
鐵掌幫不需要多少高手,甚至有自己一個就足夠了。
其余幫眾,只需為自己壯聲勢、斂錢財、購物資,以助根基穩(wěn)固。
武道修行,自不能為雜事所分心,且有自身勢力在江湖上便更有話語權(quán)。
第三才是打通鏢路,此事不急,可以壓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