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起來,快動起來啊!
少年心中死命呼喊著,可胸口卻如壓千鈞,四肢似被無形鎖鏈禁錮,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一聲悶吼自喉間迸發,少年猛然掙脫夢魘,直挺挺坐起身來,冷汗浸透單衣。
他大口喘息,喉間發出“嗬嗬“聲響,目光死死釘在窗欞之上。
窗外死寂如淵,唯有靛青窗紙上浸著森冷月華。
既無人影,亦無足音。
原是夢魘作祟,鬼壓床了。
“真糟心。”
少年喃喃自語,顫抖的手指抹過額頭的冷汗,汗水如同雨水般順著臉頰滑落。
正要躺下時——
“做噩夢了?”
那聲音如毒蛇般貼著耳根滑入。
少年渾身劇震,頸后寒毛倒豎,倉惶回頭。
床頭邊站著一個人。
幽藍色光照下,勾勒出那人詭異的輪廓,嘴角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啊!鬼啊!”
少年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整個人如驚弓之鳥般縮到床角。
一把抄起放在床內的寶劍,拔劍雙手緊握。
裘圖的面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溫和的笑意漸漸收斂,眸光微微不悅,聲音卻依然溫和道:
“你怕什么,我是來殺你的。”
少年先是一愣,正松半口氣,隨即猛然醒悟。
一躍而起,長劍刺出,劍鋒直取裘圖咽喉。
卻見裘圖輕描淡寫地抬手,五指如鐵鉗般扣住他的手腕。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少年痛呼跪地,長劍已然易主。
冰冷的劍刃緊貼頸側,少年這才驚覺,自己竟在瞬息之間被人制住。
只需對方輕輕一拉,自己立馬身死當場。
高手!
少年仰頭望著眼前高大得不像常人的裘圖。
渾身顫抖如篩糠,喉結上下滾動,冷汗順著下巴滴落,哀求道:
“饒命......我是青城派弟子。”
裘圖左手撥動著佛珠,微微偏頭,聲音溫潤如玉道:“裘某有些困惑。”
“啊?”少年驚恐地盯著那持劍的墨色鐵手,臉色發白。
裘圖俯下身,低聲道:“其實我今日有好生思量,為何有些武學需要意想。”
鐵指輕敲劍柄,臉上浮現出溫文爾雅的笑容道:“素聞急中生智,你答得好,我再殺你。”
“意想......”少年眼珠亂轉,額頭滲出豆大汗珠。
忽然眼前一亮,急聲道:“騙自己啊,就像我做噩夢,可我也害怕啊。”
裘圖眉峰微蹙,鐵手稍稍收緊,劍柄“咔咔”作響。
“可意想之時,誰都知道那是假的。”
少年雙膝發軟,聲音帶著哭腔道:“我做噩夢也知道是假的,但還是忍不住害怕,身子他分不清啊。”
裘圖眼中精光一閃,恍然道:“哦.....末那識分不清現實與想象。”
話音未落,劍光乍現。
“嗤——”血線在少年頸間綻開,身軀轟然倒地。
裘圖隨手一拋,便見長劍“篤”的一聲插在案幾上。
隨后指尖輕捻佛珠,步履從容地向外走去。
“你回答的很好。”他聲音溫柔似水,“因為分不清,就以為落掌真的重若千鈞。”
房門吱呀開啟,裘圖闊步邁出門檻,反手將門輕輕掩上。
“而末那識控制身體本能,會不自覺動用更多的力去操控手掌。”
“我的意沒有用力,但末那識用力了。”
“可我卻沒察覺,是因為它們分管的力不同。”
月光下,靛青窗紙上一道黑影緩緩飄過。
“末那識調動的是潛藏于四肢百骸的力。”
“這便是所謂的用意不用力......”
磁性溫和的嗓音在長廊回蕩。
“急中生智,好悟性,是個人才。”
翌日清晨,薄霧未散。
林平之遵照裘圖囑咐,只在房中靜養調息。
倒是林夫人領著十余仆從,抬著各色禮盒款款而來。
裘圖負手立于院中,見一眾仆役將禮物搬入廂房。
房內那些箱籠上已落滿灰塵,顯是上次所贈之物尚未動用。
“林夫人今日怎有閑暇光臨寒舍。”裘圖拱手一禮,青魔手在晨光中泛著幽冷光澤。
林夫人輕搖團扇,鳳眼含笑道:“前些時日得了幾件南洋奇物,特送來請裘師傅賞鑒。”
裘圖微微頷首道:“夫人厚賜,愧不敢當。”
林夫人目光掠過那只墨色鐵手,眸中精光一閃。
“這碧水寒鐵所鑄之物,果然與裘師傅相得益彰。”
裘圖笑而不語,左手佛珠輕轉。
林夫人忽正色道:“昨日裘師傅觀平之習武,可有懈怠之處。”
“過猶不及。”裘圖溫聲道:“習武如琢玉,急不得。”
林夫人聞言沉吟,忽抬眸直視裘圖道:“裘師傅且說句實話,平之何時能及你三分。”
裘圖手中佛珠一頓,朗笑道:“夫人是疑我藏私。”
“既開山門,自當傾囊相授。”
至于成就幾何...”他目光深遠,“全看個人造化。”
林夫人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展顏一笑道:“裘師傅遠行方歸,不如移步后院用膳。”
“鏢局新得些南洋珍饈...”她壓低聲音,“另有要事相商,關乎四川分舵。“
裘圖聞言,虎目一凝。
昨晚剛解決了青城弟子,正想著找機會前往四川,似乎機會已經送上門了。
自己有著四川分舵五成利,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晌午時分。
林震南一家與裘圖圍坐八仙桌前。
席間林震南與夫人一唱一和,談笑風生,盡說些南北趣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林震南舉杯正要寒暄,裘圖已放下竹箸,青魔手輕叩桌面,開門見山道:“總鏢頭,不知四川分舵有何難處。”
林震南聞言落盞,長嘆一聲道:“說來慚愧。”
“兩年前我鏢局入川,本想打通這天府之國的商路。”他眉頭緊鎖,“奈何川中臥虎藏龍,處處掣肘。”
“每年春秋二季,我都備厚禮送往各派。”林震南手指輕敲桌面,“幸得川北云臺觀收禮庇護,分舵才在潼川州站穩腳跟。”
林夫人為裘圖斟茶,接口道:“可那川西青城、川南峨眉,卻是油鹽不進。”
她鳳目含怒,面色不忿道:“峨眉金光上人還算客氣,且還知道好言婉拒,那青城余觀主...”
“哼!”
“派去送禮的鏢頭連山門都進不去。”林震南重重拍案,氣呼呼道:“那些守門弟子更是出言不遜!”
林夫人將茶盞推向裘圖,語氣輕柔道:“裘師傅從川中來,不知鐵掌幫可與青城、峨眉二派有無淵源。”
“這鏢路不通,分舵利潤微薄,怕是難以為繼。”
裘圖執盞輕抿,茶香氤氳間抬眼一笑道:“此事交給裘某便是。”
青魔手輕撫盞沿,“鐵掌幫雖銷聲匿跡多年,但還是與兩派有所交好。”
林震南聞言大喜,抱拳朗聲道:“那就有勞裘師傅了。”
“我待會就備下厚禮送往分舵。”林夫人展顏一笑道:“登門拜訪的禮數,斷不能少。”
“至于哪家多點,哪家少點,全憑裘師傅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