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發了狂地追!
鐘鎮野沖出門的瞬間,右臂上的燈籠印記驟然發燙,皮膚下仿佛有滾燙的鐵水在流動。
他咬緊牙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目光死死鎖定前方那道貼地飛竄的黑影——雷驍的影子正以驚人的速度穿過走廊,像一條游蛇般靈活地繞過障礙,快得幾乎要脫離他的視線!
再快點!
他在心里低吼,皮鞋踏在地毯上的聲音沉悶而急促。
可那影子太快了,每一次拐角都幾乎要甩開他。
鐘鎮野的呼吸仍舊平穩,可指尖已經繃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不知道失去影子意味著什么,但毫無疑問,雷驍會有危險,生命危險!
就在這時,走廊兩側的侍者、女仆們紛紛轉頭,疑惑地看向這個突然狂奔的男人。
可下一秒,鐘鎮野的視野驟然扭曲——那些人的臉皮迅速干癟、剝落,眼窩深陷,嘴唇腐爛,露出森森白骨,活像一具具剛從墓里爬出來的干尸!
它們齊刷刷地伸出手,枯瘦的指節抓向他的衣角,咧開嘴露出陰森笑容……
鐘鎮野的瞳孔微縮,但腳步絲毫未停。
幻覺。
第一天還未結束,詛咒的把戲,仍只不過如此。
燈籠印記正在干擾他的感官,試圖用恐懼拖慢他的速度。
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篤定——雷驍的影子被抽走,絕不是偶然,而是觸發了某種機制!
那個源頭在害怕,害怕他們真的找到真相!
“滾開!”他低喝一聲,右手猛地擰動眼鏡右腿。
咔——
【顯怒】開啟的瞬間,暴戾的殺意如狂潮般席卷而出,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刀刃切割,發出細微的爆鳴。
那些撲來的“干尸”像是被颶風掀翻的枯葉,紛紛踉蹌后退,跌倒在地。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鐘鎮野的視野重新清晰——哪有什么干尸?不過是幾個被他殺氣震懾、跌坐在地瑟瑟發抖的侍者罷了。
可他沒有時間解釋,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前方——影子已經穿過拐角,即將消失在走廊盡頭!
不能跟丟!
他猛地提速,長衫下擺獵獵作響。
經過畫室時,他余光瞥見緊閉的大門,心頭掠過一絲意外——他本以為源頭會藏在那里,可影子卻毫不猶豫地掠過,繼續向前。
不是畫室?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但他沒有停下思考,現在不是分析的時候,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追上它!
終于,在穿過第三條長廊后,影子猛地一縮,鉆入一扇門縫。
鐘鎮野沒有絲毫猶豫,抬腳——
砰??!
門板在巨力下轟然洞開,木屑飛濺。
而就在他踏入無燈的漆黑房間時,身后的走廊燈光也同時全部熄滅!
黑暗如潮水般吞沒了一切。
鐘鎮野,什么也看不見了。
他深深呼吸,悄無聲息地咬開了自己的唇,同時輕輕抬手將眼鏡模式撥到了【納殺】模式。
眼鏡中儲存的殺意并非無窮無盡,需要平日里多多存放,關鍵時刻才能用上。
當下,他就需要臨時抱佛腳,多儲存一些殺意。
腥甜的血味在鼻腔口腔中倒灌,他臉上卻是平靜無比,緩緩踏著步子走入房間,反手關上了門,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中踱步。
“你是誰?”
他沉聲開口:“你的執念是愛情……你想要得到什么?愛人?找回失去的人?”
沉默的黑暗中,沒有回應。
鐘鎮野感覺自己腳邊踢到了什么,伴隨著骨碌骨碌滾遠、又很快停下的聲音。
他停住了腳步,閉上了眼。
既然看不見,就不用眼睛來看……
習武之人當然不會有什么神識之類的東西,但長期參與實戰的人,總是會有著超越常人的敏銳直覺與反應力,當然,眼下這也是他唯一的辦法。
“不回答我么?”
鐘鎮野繼續問道:“巷子里那對打算私奔的小兩口,你為何要殺了他們?你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么?”
“你在我們身上下詛咒的意義是什么?你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么?”
“你抽取雷哥的影子,是因為他所說的話么?你又想從他的影子里,得到什么?”
依舊沒有回應。
不僅如此,他也沒感受到屋里有任何變化,那個抽取了雷驍影子的存在,應該正安靜地蟄伏在某個角落之中……近在咫尺。
鐘鎮野扶了扶眼鏡。
嘴唇上的血流得有些多了,全被他舔入口中。
必要時候,他會瞬間將眼鏡右腿擰動,用狂暴到極點的殺意,將那個存在逼出來!
只是,究竟多少算夠?
“你也不想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吧?”
鐘鎮野輕聲開口問道:“或者,我們談個交易——你把雷哥的影子還來、幫我們解除詛咒,你要做什么,我幫你做。”
這句話說罷,他立即感覺到臉皮上有種細微的刺痛感!
這種感覺很奇怪,那并非某種真實的接觸,而是仿佛被一股帶著無比強烈情緒的目光盯緊,那“目光”幾乎成了實質,才會產生這般古怪的刺痛。
“噢?”
鐘鎮野卻笑了起來:“看來,你有興趣?!?
但緊接著,那種刺痛感迅速消失不見,黑暗重歸寂靜。
“我懂了。”鐘鎮野并不氣餒,只是笑容開始變得有些狠辣:“那就證明一下我的本事,以及……對你的威脅吧?”
他猛地擰動眼鏡右腿!
咔——
積蓄已久的殺意如火山噴發般炸開!
他的視野瞬間被染成血色,耳中響起千軍萬馬般的轟鳴,每一根神經都在燃燒,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撕碎!碾碎!讓這片黑暗也嘗嘗被蹂躪的痛苦!
“停下!”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凄厲卻又柔弱的女聲尖嘯,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他耳膜上刮擦!
鐘鎮野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嘴角卻扯出一個近乎癲狂的笑容。
他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將殺意催發到極致,任由那股暴戾的快感沖刷全身。
他能感覺到,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那存在如淵如獄,僅僅是泄露的一絲氣息就讓他骨髓發冷。
會死……真的會死……
這個念頭剛浮現,就被更加狂暴的殺意碾碎。
鐘鎮野狂笑著,像瘋子般將殺意推向更高峰,他清楚自己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對方碾得粉碎,但那又如何?此刻他甘愿化作最鋒利的刀,哪怕只能在這片黑暗中留下一道血痕!
空氣中彌漫起血肉焦灼的臭味,某種無形的存在正被他的殺意灼燒。
但與此同時,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涌來,鐘鎮野的膝蓋開始發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生物本能對更高位存在的戰栗,他的骨骼在嘎吱作響,皮膚下仿佛有無數螞蟻在爬。
“來?。 彼缓鹬?,狂笑著:“看誰先撐不住!”
殺意在這股威壓下瘋狂搖曳,卻始終不肯熄滅,就像狂風中的野火,越是壓迫,燃燒得越是兇猛!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牙齦因過度咬合而滲出血絲,右臂的燈籠印記不知何時早已爆發出灼人的熱浪,山鬼花錢更是變得滾燙無比,但他幾乎都已感受不到。
劇痛中,他恍惚看見黑暗深處睜開一雙血紅的眼睛——
那眼神中閃過的卻并非恐懼,而是……悲傷?
鐘鎮野抓住這瞬息的機會,左手如閃電般擰動鏡腿。
咔。
所有殺意瞬間收束。
前一秒還在沸騰的血液突然冷卻,狂躁的心跳歸于平靜,連呼吸都輕緩得如同沉睡,極端的情緒切換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剛才那個嗜血的瘋子根本不是自己。
幾乎是同一時間,黑暗中的凝視與深幽,也消失了。
光,照在了他的眼皮上。
睜開眼時,黑暗已然驅散。
他所站立的地方是個雜物間,擺滿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雜物箱,身后墻上不知何時亮起了一盞煤油燈,昏黃的燈光在他身前投出一個影子。
那影子投在墻上,卻并不是鐘鎮野自己的模樣,而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輪廓。
鐘鎮野看著那個輪廓,緩緩擦去早已被自己咬到血肉模糊的唇邊,露出一個溫柔笑容:“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