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篝火已熄。

引擎熄火后的余溫在越野車廂里緩緩流淌。

汪好蜷在前座，用圍巾裹住了自己下半張臉，雙手插在袖管里，車窗結(jié)了一層薄霜，月光透進來，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鐘鎮(zhèn)野橫臥后座，小腿懸在扶手箱邊緣。

皮質(zhì)座椅隨著他的翻身發(fā)出細微聲響，鏡框硌在顴骨上，他摘下來擱在車門儲物格里，后備廂傳來布料摩擦聲——雷驍正把自己龐大的身軀塞進狹小空間，像只收攏翅膀的蝙蝠。

已經(jīng)很夜了，三人都很累，便決定在這越野車中對付一晚上。

“明天，兩位什么打算？”

汪好閉著眼睛嘟囔，鼻尖凍得發(fā)紅：“先說好，我還有事，我也不是本地人，得離開一陣子?！?

“嗯……下一個副本，也未必就在東陽。”鐘鎮(zhèn)野揉著自己眉心道。

“我倒是有個疑問。”

雷驍?shù)穆曇魪暮髠鋷袗瀽炞黜懀骸霸蹅冞@就相當于是被系統(tǒng)指定為固定小隊了？”

“看樣子，確實沒有選擇隊友的機會。”鐘鎮(zhèn)野輕聲應道：“論壇里我翻了一圈，沒瞧見任何關于招納隊友、擴張團隊的帖子?！?

“合理，畢竟論壇不讓暴露真實身份嘛，要是約線下見面，也算違反規(guī)則了吧？”

汪好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車窗外，篝火的余燼在夜風中忽明忽暗。

鐘鎮(zhèn)野望著窗上凝結(jié)的霜花，忽然開口：“既然系統(tǒng)綁定了我們?nèi)齻€，那就當固定團隊吧?！?

雷驍在后備箱里翻了個身，混著后備廂金屬板的震顫：“嘿嘿，正合我意?！?

汪好輕輕咳了一聲：“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接下來怎么打算？”

鐘鎮(zhèn)野低笑出聲：“接下來七天，我準備去健身房泡著……下次進副本前，得把肌肉練硬些?！?

“你這肌肉還用得著練？”

雷驍?shù)穆曇魩е娈惖妮p快：“反正我是得多去背背咒啊、練練符啊什么的，這玩意兒，在副本里是真牛逼、真有用啊……”

夜風卷著枯葉拍打車窗。

汪好忽然支起上半身：“對了雷哥，你還沒說過為什么參加這個游戲？”

后備箱傳來打火機開合的脆響。

“別在我車里抽煙！”汪好怒道。

雷驍尷尬地咳了兩聲，還沒開口，鐘鎮(zhèn)野突然插話：“汪姐家里開垃圾回收公司的，應該不需要靠進副本爭家產(chǎn)吧？”

他說話時呵出的白霧在車窗上暈開一片。

“哈！”雷驍?shù)男β曊鸬密図敹荚陬潱骸靶＄?，你實話也沒說全呀，你那發(fā)狂的樣子可不像普通精神病——”

三人默契地笑了起來。

笑聲漸歇時，雷驍?shù)穆曇敉蝗怀亮讼聛恚骸昂傺?，不是不想說，是沒想好怎么說?！?

他頓了頓：“這樣，七天后碰頭時，我保證原原本本告訴你們。”

月光穿過天窗，在三人之間劃出一道銀線。

汪好輕輕“嗯”了一聲：“我家那點破事，下次也攤開講?！?

鐘鎮(zhèn)野雙手枕著后腦，舒服地躺下，嘴角勾起笑容：“同意，咱們都整理整理情緒，七天后互相交底……之后的副本會越來越難，信任才是生存的前提。”

三人都不再說話，某個瞬間，他們的呼吸頻率奇妙地重合了。

月光爬上儀表盤，汪好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按下中控鎖。

咔嗒一聲輕響，像是給這個寒夜蓋了枚溫暖的郵戳。

……

這一夜，三人都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將近中午。

鐘鎮(zhèn)野被送回他出租屋所在的城中村時，道路兩旁的快餐店里已擠滿了吃午飯的人，他仍穿著那套厚厚毛絨睡衣，就像是下樓隨便遛彎吃飯的人。

“走了！回頭見！”

汪好從車窗中沖他用力揮手，笑容燦爛。

雷驍騎著他心愛的改裝摩托，咧嘴咬緊香煙，對著鐘鎮(zhèn)野豎起了大拇指。

鐘鎮(zhèn)野站在城中村口，目送越野車和摩托車的尾燈消失在拐角。

他笑了笑，緊了緊毛絨睡衣的領口，轉(zhuǎn)身走進迷宮般的巷道。

水泥路面龜裂出蛛網(wǎng)般的紋路，兩側(cè)自建樓像被隨意堆疊的積木，晾衣桿從窗口橫七豎八地刺出，掛滿褪色的衣物。

炒菜的油煙混著公廁氨氣味鉆進鼻腔，幾個穿校服的孩子尖叫著從他腋下竄過，塑料拖鞋啪嗒啪嗒拍打著地面。

拐過三個彎，進了一幢灰樓，上了三樓。

三樓的鐵門把手上纏著褪色的紅繩——這是他特意做的記號，上周對門老太又錯拿了他的外賣。

鑰匙插進生銹的鎖眼時，隔壁傳來嬰兒的啼哭和女人的咒罵，混合著油鍋爆炒的刺啦聲。

門開時帶起一陣細小的灰塵。

二十平的單間像被按了靜音鍵，突然割裂了外界的嘈雜。

五套同款藏藍西裝在簡易衣架上投下僵直的影子，領口垂著的實習律所塑料工牌在穿堂風里輕輕晃動，泡面碗歪倒在床頭，湯汁在木地板上凝成褐色的地圖。

墻角的二手筆記本鍵盤縫隙里卡著餅干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占據(jù)整面墻的白板。

鐘鎮(zhèn)野的目光，直接釘在墻面的白板上。

仿佛警匪電影里的場景一般，整塊板子幾乎被照片、剪報和便利貼淹沒，密密麻麻的紅色馬克筆字跡像蛛網(wǎng)般爬滿每一寸空隙。

幾十條紅線從各處延伸出來，有的繃得筆直，有的打著死結(jié)，最終全部收束向中央那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里，兩個穿著練功服的少年站在金黃的稻田旁，高個的那個咧著嘴，胳膊親昵地搭在矮個男孩肩上，矮個男孩靦腆地低著頭，卻藏不住嘴角的笑意，那笑容如今被無數(shù)紅線纏繞，像被困在蛛網(wǎng)中央的獵物。

鐘鎮(zhèn)野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照片邊緣，那里已經(jīng)因為反復摩挲而起了毛邊。

他深深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來到了窗邊。

推開窗，這個角度能越過亂糟糟的屋頂與晾衣曬、電線，看見昨晚他“正當防衛(wèi)、見義勇為”殺了三個劫匪的便利店。

穿校服的學生們正在冰柜前挑選飲料，收銀員打著哈欠掃碼，仿佛那場血案只是幻覺。

為了參加詭怨回廊游戲，鐘鎮(zhèn)野在那個電子合成音……或者說引導員的安排下，參加了七次試煉。

七次試煉，他攏共殺了十八人，全都是各種強盜、劫匪、亡命徒。

但沒有一次，被警方找上過門。

其實，他倒是希望警方能找上門，這樣自己能夠不著痕跡地留下一些線索，說不準能夠因此摸到游戲背后那個組織的力量，再借用這股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沒了這個想法。

過去他只是驚異于游戲背后那個組織的手眼通天，如今看來，對方根本就是超越了常人認知與理解的存在，抹去一些現(xiàn)實中的痕跡，恐怕就像喝水一般簡單自然。

鐘鎮(zhèn)野躺回了亂糟糟的床上，摸出了手機，點進夜墟論壇app，點進了商城。

接著，他幾乎是有些熟練地，找到了一件商品。

這是他昨夜到今日多次翻看商城后，確認下來，決定要購買的一件物品。

【明鏡止水】

【納殺鏡泛清波隱怒濤，顯怒目染金芒懾群邪！】

商品，是一副眼鏡。

一副與鐘鎮(zhèn)野目前戴著的、幾乎沒有太多差異的眼鏡。

商品介紹頁中，非常貼心地、比副本系統(tǒng)要溫柔太多地，放上了商品說明：

【作用：調(diào)節(jié)殺意，左鏡腿轉(zhuǎn)輪吸收殺意，右鏡腿轉(zhuǎn)輪釋放殺意?！?

【旋左鏡腿——進入“納殺”模式，隱匿殺意，氣質(zhì)平和?！?

【旋右鏡腿——進入“顯怒”模式，怒目金剛，威壓外顯?！?

【鏡片過熱或裂紋時請暫停使用?！?

【限時特惠：3999積分（原價5000積分），副本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