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泥胎歸泥,人胎歸人
- 對詭異不用考慮防衛過當吧?
- 頑固的倉頡
- 3872字
- 2025-05-22 10:00:00
鐘鎮野的拳頭撕裂空氣,卻在距離楊爽面門三寸處驟然停滯,像是被什么力量抵住。
楊爽的嘴角詭異地向上翹起,露出瓷釉般光滑的牙齒。
“咔嗒。”
一聲輕響,鐘鎮野的拳頭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青白色的瓷釉從他指關節開始蔓延,像某種活物般吞噬著他的血肉,劇痛如電流般竄上手臂,但鐘鎮野反而咧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
“就這?”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的瞬間,右臂肌肉暴起,硬生生震碎了正在瓷化的表皮!
飛濺的血珠在半空凝結成細小的紅瓷珠,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楊爽瞳孔微縮。
他顯然不明白為何對方能夠做到這一切……但轉眼間他便知曉了,是那些瓷人,在幫他。
思忖間,鐘鎮野已經變拳為爪,五指如鉤扣向他咽喉。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楊爽的身體突然像被無形絲線拉扯般向后飄去,足尖離地三寸,襯衣下擺無風自動。
“你根本不明白——”楊爽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他抬手一揮,祠堂廢墟上散落的碎瓷片突然懸浮而起:“這是什么力量!”
數百片碎瓷如蜂群般襲向鐘鎮野。
后者不退反進,一個側滾翻避開第一波攻擊,順手抄起地上半截斷木格擋,瓷片深深嵌入木料,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鐘鎮野掄圓了木樁砸向楊爽,卻在接觸的剎那,整根木頭瞬間瓷化,在他手中碎成齏粉。
“這算什么?功夫?拳法?”楊爽漂浮在殘破的房梁高度,俯視著鐘鎮野:“不過是些粗鄙的把式。”
鐘鎮野吐出一口血沫,突然笑了。
他扯開早已破爛的衣襟,露出布滿黑色紋路的胸膛,那些紋路像是有生命般蠕動著,隨著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你知道我最厲害的是什么嗎?”鐘鎮野突然用拇指戳進自己肋間的傷口,鮮血頓時汩汩涌出:“是不要命。”
劇痛讓他的瞳孔劇烈收縮,但嘴角的弧度卻越咧越大。
當楊爽再次揮手時,鐘鎮野已經化作一道血色殘影。
他的拳頭穿過密集的瓷片雨,任由那些鋒利的邊緣割開皮肉,最終一記上勾拳重重砸在楊爽下巴上!
砰!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
楊爽的下頜骨瓷化后碎裂,但詭異的是沒有一滴血流出,他扭曲的面容迅速復原,新長出的皮膚泛著詭異的青白色光澤。
“有意思。”楊爽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
鐘鎮野猛然回頭,發現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十幾個一模一樣的楊爽,他們同時抬起手:“那這樣呢?”
鐘鎮野的視野突然扭曲。
祠堂廢墟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瓷窯,熱浪灼燒著他的肺葉,無數雙瓷白的手從窯壁伸出,要將他拖入火中。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笑。
“假的。”鐘鎮野卻閉上眼,輕聲道。
當他再度睜眼時,正好看見真正的楊爽從背后襲來,鐘鎮野一個矮身,反手肘擊對方腹部,卻聽見“咔嚓”一聲——他的手肘開始瓷化。
楊爽趁機飄開,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鐘鎮野毫不猶豫地用另一只手砸向自己的肘關節,瓷化的部位應聲而碎,帶走了大片皮肉,鮮血噴涌而出,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活動著重新恢復自由的手臂。
“瘋子。”楊爽的表情終于出現裂痕。
鐘鎮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沖向最近的瓷像。
在楊爽錯愕的目光中,他一把扯下那尊無頭瓷像的胳膊,當做武器擲向空中,瓷像胳膊在半空中突然活了過來,五指大張抓向楊爽的臉。
楊爽倉促閃避,鐘鎮野已經踩著倒塌的梁柱躍起。
他布滿黑色紋路的拳頭重重砸在楊爽胸口,這次沒有瓷化,只有實實在在的骨裂聲,楊爽噴出一口黑血,撞碎了三堵殘墻才停下。
“你,怎么可能……”楊爽掙扎著爬起來,臉上的血臉譜開始剝落,目光轉向那支還在地上活動的瓷像胳膊:“它們……”
鐘鎮野喘著粗氣落地,他的右腿不知何時已經瓷化到膝蓋,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周圍的瓷像發出不安的咔嗒聲,像是在竊竊私語。
“他們想幫我。“鐘鎮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聽得見。”
楊爽的表情徹底扭曲。
他猛地撕開衣袍,露出布滿詭異符文的胸膛,那些符文像活物般游走著,所過之處皮膚紛紛瓷化,當最后一個符文亮起時,楊爽突然懸浮到離地十米的高度,整個祠堂廢墟的碎瓷都開始震顫。
“那就一起死吧!”
楊爽的聲音已經不像人類。
鐘鎮野仰頭看著天空中逐漸膨脹的身影,突然笑了。
他咬破手腕,讓鮮血浸透那些黑色紋路。
紋路像被激活般亮起暗紅色的光,所有瓷像同時轉向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
當楊爽化作一道青光俯沖而下時,鐘鎮野也迎了上去。
兩具身軀在半空相撞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先是細密的裂紋從碰撞點擴散,接著是震天動地的爆炸,無數瓷片如暴雨般四射,祠堂最后的立柱轟然倒塌。
煙塵散去后,兩個血人躺在廢墟中央。
鐘鎮野仰面躺在瓦礫堆里,每一寸皮膚都在滲血。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卻只換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右臂已經完全瓷化,左腿膝蓋以下碎成了渣,喉嚨里泛著鐵銹味,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十步開外,楊爽的殘軀正在抽搐。
他的右半邊身子像被砸碎的瓷偶,裂紋里冒著黑煙;左半邊卻還保持著人形,只是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像無數蚯蚓在皮下鉆行。
他那半張完好的臉突然轉向鐘鎮野,嘴唇蠕動著:“為……什么……”
祠堂的橫梁突然垮塌,火星四濺。
那些游蕩的瓷像不知何時圍成了圈。
它們不再尖嘯,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兩個垂死的人。
有個只剩上半身的孩子瓷像爬過來,用殘缺的手臂碰了碰鐘鎮野的腳踝——被觸碰的地方立刻停止了瓷化。
“幫……幫……”瓷像的嘴部裂開一道縫。
鐘鎮野疲憊無比地笑了笑。
他拼盡最后力氣翻過身,拖著殘破的身體向楊爽爬去,碎瓷片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只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血痕。
楊爽吐出一口濁氣。
他殘缺的身體竟也開始蠕動,像只垂死的蜘蛛般支起四肢,黑煙從傷口處噴涌而出,勉強修復著那些破損的血肉……或是胎泥。
三米。兩米。
鐘鎮野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看見楊爽的左手突然伸長,指骨刺破皮膚變成瓷白的尖錐,化作鋒利的“兵器”,他知道,自己只要再被楊爽刺那么一下……
但下一秒,一根斷裂的木梁從廢墟中飛起,精準地貫穿了楊爽的胸膛!
時間,仿佛靜止。
“咳……!”
楊爽噴出一口黑血,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胸口的木梁,梁上沾著暗紅的血跡,末端握在一只青白的手里——
楊玉珠不知何時,從瓦礫堆里爬了出來。
她流著眼淚,死死握著木梁,將楊爽釘在了地面上!
她的情況不比兩人好多少。
胸口被木梁貫穿的傷口周圍已經瓷化,裂紋一直蔓延到脖頸,但她的眼神清明得可怕,另一只手死死攥著楊爽的頭發。
“為什么?”她的聲音嘶啞無比:“你親口說過……要終結這場千年孽債……”
下一秒,她猛地用力,直接將楊爽的頭顱拔了起來!
身首分離!
楊爽的頭顱被她提起,斷裂的脖頸處滴落黑血。
那張臉上交替浮現出恐懼、憤怒和詭異的平靜。
“玉珠……姐……”他的嘴唇蠕動著:“我只是……想要……”
“想要什么?”
楊玉珠的聲音突然拔高,淚水從眼角奪出:“想要變成和他們一樣吃人的怪物?!”
她猛地將楊爽的頭顱轉向四周的瓷像:“看看這些冤魂!看看啊!你當初是怎么跪在他們面前發誓的?!”
鐘鎮野看見楊爽的瞳孔劇烈震動。
那些瓷像突然集體向前傾斜,雖然沒有五官,卻傳遞出滔天的怨念。
楊玉珠踉蹌著站起來。
她拖著楊爽的頭顱走向祠堂廢墟深處,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黑紅色的腳印,鐘鎮野想喊住她,卻只咳出一口血沫。
“鐘……師傅……”
楊玉珠突然回頭,被瓷化的半邊臉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真想……再和你切磋……”
作為一個前輩,卻稱他為師傅,這算是一種高度的認可,也算是對同道者、同行者的尊重。
她彎腰撿起什么——是半盒火柴。
祠堂供桌上常用的那種,紅頭,細桿,還裹著蠟。
楊爽的頭顱突然劇烈掙扎起來:“不!玉珠姐!我可以——”
火柴劃燃的聲響截斷了所有聲音。
那一瞬,祠堂里游蕩的陰風突然靜止。
楊爽頭顱張合的嘴唇凝固在“不”的口型,瓷像們空洞的眼窩齊刷刷轉向那簇火苗——橘紅的焰尖在楊玉珠指尖顫動,照亮她正在瓷化的睫毛。
“聽見了嗎?”她瓷白的半邊臉映著火光,裂紋里滲出琥珀色的液體:“這就是,你們期待的一切。”
火苗吻上她衣角的剎那,整座祠堂發出悠長的呻吟。
那些被夯實在墻基里的、被燒制成瓷器的、被嚼碎了咽下的魂靈,此刻都從焦黑的梁木中滲出,在熱浪里舒展成透明的薄紗。
楊爽的頭顱發出瓷器開片的脆響。
他暴突的眼球倒映著火勢,瞳孔里閃過走馬燈般的畫面:千年前第一座瓷窯點燃的柴薪,百年前接連投井的童男童女,數年前在釉水里翻涌的孕婦長發——所有被胎泥吞噬的因果,此刻都在他龜裂的面容上浮現。
“玉珠姐……”
他最后的聲音混著黑血溢出嘴角,卻立刻被火焰卷走。
火舌纏上他頭顱,那些被強行糅合的血肉與瓷土開始分離,碎瓷片像退潮時的貝殼般簌簌剝落,露出底下千瘡百孔的人臉。
鐘鎮野的瓷化右臂炸開裂紋。
他看見火焰中升起無數透明人影,有個穿紅襖的小女孩蹲下來,用冰涼的手指點在他眉心,被觸碰的地方傳來冰雪消融的觸感,那些深入骨髓的瓷毒正化作青煙飄散。
“原來如此……你們想要的,是這個。”
他咳著血笑起來,看那些瓷像排隊走入火海。
抱著瓷嬰的女子在烈焰中舒展四肢,三百年的怨毒從她胸口瓷裂處噴涌而出,被燒成紛紛揚揚的灰蝶;缺了半邊腦袋的老匠人跪在火中,用焦黑的手指從灰燼里捧出完好的陶胚。
最后一座瓷像緩緩回頭。
它沒有五官,卻傳遞來一股溫柔的神態,接著,朝鐘鎮野的方向鞠了一躬。
隨后,那些游蕩的瓷像突然集體轉向火焰,它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火中,像歸巢的飛蛾。
它們,才是真正渡了劫、舍了身的菩薩。
祠堂的焦梁在高溫中彎折,像一具終于解脫的脊骨緩緩伏向大地。
紛紛揚揚的灰燼里,有些晶瑩的東西在閃光——對于那些人來說,這是千年來第一次,瓷窯燒出了純粹的、沒有混入人魂的瓷器。
熱浪撲面而來時,鐘鎮野終于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融化,耳邊卻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聲,那些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化作一句:
“謝謝……”
【一千年癡愿,今日還作青煙散】
【八千張人面,從此不聞釉里啼】
【隱藏支線——舊債,已完成】
【副本《陶瓷》通關,開始結算】
血紅的文字在火焰中浮現,像一場荒誕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