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萬蕭正跪在地上，對著東北方向磕頭。那里有一座山，傳說山上有“神仙”，他希望“神仙”能感受到他的真誠，讓父親早日恢復。萬蕭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此時，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看不到的“神仙”上。

房間里傳來了萬虹琦的哭聲，她睡醒了。萬蕭用手抹干眼淚，回到房間。萬虹琦看到萬蕭后，停止了哭聲。

父親今天出院，萬蕭買了牛奶和水果，回家看父親。父親躺在床上，整個人很憔悴。

“爸。”平時很容易說出口的爸，萬蕭花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來。

父親看到萬蕭后，臉上露出了笑容，說：“你回來了。”

萬蕭跪在床邊，說：“爸，您干活仔細，一輩子沒受過這么嚴重的傷。我知道是因為我離婚了，讓您干活的時候分了心。”

父親伸手，給萬蕭擦眼淚，說：“我讓你回來，去錢潔家工作，是希望你不用一輩子勞碌掙錢。我沒想到，你回來之后，好像不會生活了。”

“爸，我好好生活，你也快好起來。”

“你媽和我就這么大的能耐，現在能耐用盡了，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我努力掙錢，讓您和我媽安享晚年。”

“你把自己照顧好，我和你媽就知足了。”

“怪我不懂事，才讓您變成這樣。”

“以后你可以出去轉、出去闖了，用盡全部的能耐、耗盡全身力氣，看看哪一片天地是屬于你的。”

萬蕭連連點頭。

“不用擔心我和你媽。”

萬蕭在衛生間里洗臉出來，母親說：“孩子我看著。”

“我帶著她吧。”萬蕭說，“您照顧我爸已經很累了。”

“手里還有錢嗎？”

“有。”

萬蕭帶著萬虹琦回到小院，剛停好車子，萬虹琦“嗚嗚”地哭了起來。萬蕭問她怎么了？她說：“爺爺，爺爺。”

萬蕭無比羞愧。連一個兩歲半的孩子都能感受到爺爺的痛苦，他為什么不能早一些理解到父親的用心良苦啊！

這段時間，萬蕭靠古琦的接濟生活著。萬蕭接過古琦遞來的信封，摸了摸里面的厚度，說：“比上次多一倍吧？”

“一個月一千夠你自己生活，孩子跟著你，不能頓頓吃面條啊！”

“我給你寫張欠條。”

古琦拉住他，說：“你當年借給我錢的時候，讓給你些借條了嗎？再說，我是一個心細的人，每一筆賬都寫在小本上。”

“過段時間，我上班發了工資，還錢給你。”

“現在是你難的時候，我還是堅持當初的看法，你早晚會熬出頭的。”

“你把我當資產了，哪天升職了，你來分紅？”

“你真聰明。”古琦笑著說。

“去你的。”

“我媳婦懷孕了，以后會很少過來了。”

“好消息啊！”萬蕭笑著說，“懷孕期間，情緒不穩定，多陪著她。”

古琦點點頭，說：“照顧好自己。”

萬虹琦蹲在地上玩，摔倒后哭了起來。

“你去看孩子吧，我走了。”

萬蕭抱起坐在地上的萬虹琦，寵溺地說：“你是不是小笨蛋，蹲著還能摔倒。”

萬虹琦緊緊地抱著萬蕭的脖子，漸漸停止了哭聲。

吃完午飯，萬蕭在院子里種菜。他負責挖坑，萬虹琦在坑里放種子、埋土。萬蕭正認真挖坑時，萬虹琦用她的小臟手摸萬蕭的臉。看著萬蕭被摸臟的臉，萬虹琦哈哈大笑。

萬蕭假裝生氣，萬虹琦站起來就跑。紅磚路與菜園交界處有五六厘米的高度差，萬虹琦沒邁過去，整個人向前摔去。萬蕭眼疾手快，用右手抓住萬虹琦的衣服，但自身失去了平衡。他急忙轉身，用后背落地，萬虹琦安穩地趴在了萬蕭肚子上。萬虹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只覺得爸爸抓住了他，感到開心。她抱住萬蕭，在萬蕭肚子上哈哈笑。

萬蕭抱起萬虹琦，看著小家伙臟兮兮的手，額頭上汗水混著泥土。萬蕭抿著嘴給萬虹琦擦汗，說：“閨女，爸對不起你，爸沒能力讓你像別的孩子那樣，過上富足的生活，只能委屈你跟我生活在這個小院子里。”

說完話后，萬蕭止不住地哭泣。

萬虹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只知道爸爸哭了。她坐在萬蕭的的胸膛上，彎著腰給萬蕭擦眼淚，嘴里說著：“爸爸，愛你，不哭，愛你。”

萬蕭站起身來，把萬虹琦抱在懷里，問：“誰告訴你愛這個字的啊？”

“媽媽。”萬虹琦張開雙臂，抱住萬蕭，說：“媽媽，愛你。”

萬蕭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撥通了錢潔的電話。萬虹琦拿著手機，聽到電話那頭媽媽的聲音，說：“媽媽，媽媽。”

萬蕭拿過手機，說：“約個時間見一面，閨女想你了。”

“明天晚上八點，南湖見。”

萬蕭掛斷電話后，萬虹琦哭了起來，說想媽媽。萬蕭安慰道：“明天晚上就能看到媽媽了。”

見錢潔前，萬蕭給萬虹琦仔細打扮了一番。他不是想證明孩子在他這里生活的很好，只是想讓錢潔知道，閨女想媽媽了。

萬蕭把萬虹琦放在電動車前的寶寶椅上，說：“咱們去找媽媽。”

到南湖后，萬蕭停好電動車，把萬虹琦抱出來。萬虹琦站好后，用手摸了摸被風吹亂的頭發。萬蕭知道，這是錢潔教給孩子的。

萬蕭牽著萬虹琦向廣場里面走去。他在人群中找尋著錢潔的身影時，萬虹琦已經看到了錢潔，向她跑過去。錢潔把孩子抱在懷里，萬虹琦緊緊地抱著媽媽，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錢潔抱著孩子沿著湖邊走，始終沒和萬蕭說話。萬蕭也沒說話，安靜地走在錢潔旁邊。

走到公園的另一邊，有賣氣球的。萬虹琦伸手去抓氣球，錢潔讓萬虹琦挑一個她喜歡的圖案，隨后買了單。

從八點轉到十點，萬虹琦躺在錢潔的懷里睡著了。萬蕭接過孩子，錢潔說：“帶孩子早點回家。”

萬蕭點點頭。

看著錢潔遠去的背影，萬蕭追上去，說：“我愛你。”

“我們不會復婚的。”

萬蕭臉上露出真誠的微笑，向錢潔點頭示意。

這時，萬虹琦醒了，哭著鬧著要去找媽媽。萬蕭抱著萬虹琦，輕聲安慰道：“媽媽要回家了。”

錢潔站在原地，已經哭成了淚人。

萬虹琦哭了一路，到家也哭，說要找媽媽。直到哭累了，在床上睡著，這撕心裂肺的哭聲才停下。

萬蕭打開落了灰的電腦，創建了一個新的文檔，起名叫《萬蕭的生活》。

房間里沒有空調，夜晚難以入睡，只有天亮之前那段時間，萬蕭能短暫地睡上兩個小時，睡醒后繼續坐在電腦前寫作。

他從房間出來，在院子里拔了一把小蔥，去廚房里炒雞蛋。炒熟后，他在鍋里加上水，煮掛面。

他端著碗坐在樹下，聽樹上的蟬叫。這只蟬很煩人，萬蕭寫作正入神時，蟬開始叫。等萬蕭的思緒被打斷后，蟬的叫聲便停頓下來，然后又是整夜鳴叫。

“謝謝你愿意和我做鄰居，幾天后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只剩下你一只蟬在這里孤獨的生活了。”

“說實話，我覺得你煩人，每天晚上都在這里叫，讓我睡不好，也不能安心寫作，但如果沒有你，只是我一個人生活在這座荒廢的小院里，也會很孤獨。”

“不論我們在一起的過程中有多少矛盾，我都希望你能認真生活，哪怕小院里只剩下你自己。”

樹上的蟬沒有回應萬蕭。

萬蕭刷完碗，回到房間開始給小說收尾。

幾天后，萬蕭完成了這本小說。他騎上電動車去打印店把小說打印出來，讓打印店老板幫他釘裝起來。

從打印店出來，萬蕭回到家里，把這本“書”放在書架上，留給萬虹琦。

回到小院后，萬蕭從頭到尾改稿。改好后，發給了出版社。

萬蕭并不知道這本小說會不會有明天，也不在乎這本小說有沒有明天。他知道，自己只是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其他的問題，隨風去吧！

萬蕭收拾好東西，找到傲子媳婦閨蜜的老公，退了房子。人家要退給萬蕭剩下的房租，萬蕭沒要。

打開門，萬虹琦看到萬蕭后，向萬蕭跑來。萬蕭把萬虹琦抱在懷里，感覺她又胖了不少。

“媽，我找好工作了，后天去面試。”

轉天，母親去超市買了肉和魚，給萬蕭做紅燒肉和糖醋魚，剩下的肉剁成餡，包餃子。

與第一次出門前一樣，母親做了一桌子菜，也煮了餃子。萬蕭吃完飯，拎著行李箱坐上車，去客運站。還是那輛車，司機和售票員也沒變。

萬蕭放好行李后，又踏上了這趟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