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蕭的記憶里，春節是一家人齊聚在一起，開心地吃喝玩樂。這次他感受到了另一種氛圍。

萬蕭今年假期與去年相同，年三十放假，初四上班?；丶仪耙惶焱砩纤帐昂脰|西，看書到天亮，然后打車去客運站。上車后開始睡覺，中午換車時吃了一頓飯，下午上車后繼續睡覺。在下車前半小時，萬蕭才清醒過來。

萬蕭的哥哥開車來接他。萬蕭看到哥哥后，遞給哥哥一根煙。兩個人站在車前抽煙，哥哥說：“聽說你買房子了？”

“買了?！?

“咋想起來買房子了？”

“頭腦一熱，才買了房子?！?

“買就買了，慢慢還唄?！?

“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日子是慢慢過的，你剛出入社會，一口氣吃成胖子，只會造成身體的負擔。”哥哥安慰道：“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哥哥又說：“這些話跟我抱怨抱怨就行了，回家別對著媳婦抱怨??！”

“知道了?！?

車開在回家的國道上，哥哥說：“你有學問，上過大學，積累積累工作經驗，未來還是能向上走一走的?！?

“未來的事情誰能說得好。”

“你啊，太悲觀了?！备绺缯f，“多少人都是從底層慢慢向上走，到三十五歲、四十歲，甚至更大的年紀，才有了自己的事業?！?

“我希望自己現在就能有事業?！比f蕭想到了自己風光的樣子，笑著說。

“還像小孩子似的，心智不成熟?！?

“幻想一下，過過癮。”

說話間，車停在了家門口。哥倆進屋后，看到父親坐在客廳里愁眉不展，萬蕭以為是家里人多，父親覺得吵。

“去院子抽根煙?！苯惴蜻^來說。

姐夫和哥哥站著聊天，萬蕭蹲在地上逗小狗。

“二弟弟今年放假晚??？”

“今年假期短一些，姐夫。”

“上次來是五年前了，年前，我和你姐說，來這邊過年?！?

“這邊也是家，有時間就過來?！?

姐夫笑著，說：“有二弟弟這句話，有時間我一定來。”

抽完煙，萬蕭去東邊的院子里看錢潔。房間里，姐姐和嫂子坐在床上聊天，床上躺著萬虹琦，姐姐家的女兒帶著哥哥家的兒子趴在泡沫墊子上玩。

“我閨女呢？”

“躺著玩呢！”姐姐說。

“快讓我看看我閨女?！比f蕭說著，抱起了萬虹琦問：“想沒想爸爸？”

萬虹琦在萬蕭懷里，看著眼前的人，臉上的笑容逐漸變為了害怕，下嘴唇抿著上嘴唇，放聲大哭。

錢潔接過孩子，說：“他是爸爸?！?

等孩子情緒穩定后，錢潔說：“你不在家，孩子看到你都害怕?！?

萬蕭皺著眉頭，說：“以后少提這種事。”

“吃飯嘍！”西邊院子里，母親叫幾人吃飯。

“你先去吃飯，一會兒回來換我?！鄙┳诱f。

“不用，嫂子，你先去吃飯，一會兒我再去?！?

錢潔留下來看孩子，萬蕭、姐姐和嫂子帶著孩子去吃飯。

一家人難得這么齊，哥哥從側屋拿出兩瓶酒，說今天喝兩杯。在眾人推杯換盞之際，父親吃了幾口飯就回房間了。

“你多穿點衣服，這屋里冷?！苯憬阏f。

“吃完飯我去看孩子?！鄙┳诱f。

嫂子匆忙吃了幾口飯后，去換錢潔來吃飯了。

很快，桌子上就剩下三個人在喝酒。爺爺奶奶吃完飯回房間休息了，母親和姐姐在廚房刷碗，嫂子和錢潔看孩子。

萬蕭出去上廁所，從廁所出來，他去廚房問母親：“我爸怎么了？看著不開心?！?

“你爸失業了?！?

“為什么？”

“老板嫌棄他年紀大了，年前找了兩個年輕的維修工?！?

萬蕭滿臉吃驚。他對父親的印象還停在上初中時，每天早上和父親一起吃飯，吃完飯萬蕭去上學，父親去上班。他怎么也沒想到，父親會因為年紀大而失業。這一瞬間，他意識到父母老了。

父親已經領了兩年的養老金，母親明年十一月份也要領養老金了。父母已經到了要退休的年紀了，而萬蕭還在考慮裝修房子的三萬塊錢從哪里來。

萬蕭回到房間，若無其事地與姐夫、哥哥喝酒。喝到十點半，酒局散了。因為喝了酒，男生睡一個房間，女生睡一個房間。睡覺前，萬蕭把錢潔叫了出來，問：“房子能不能先不裝修？”

“為什么？”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我想手里留一些錢應急?！?

“行吧！”

錢潔不情不愿地答應了下來，然后回到了房間。萬蕭蹲在屋檐下抽煙，他還未從剛才的吃驚情緒中緩過來。

大年初一，按照當地的習俗，一家人要去給村上的長輩和老爺爺廟磕頭。四點起床，吃完餃子，約著父親輩同一個爺爺的親戚一起去磕頭?；貋砗螅f蕭睡了一覺，睡醒后，兩個人去帶著材料去銀行，把貸款轉到萬蕭名下。

簽好新的合同后，錢潔把合同轉進原來的透明袋里，兩個人從銀行離開。一路上錢潔悶悶不樂，原本答應她開春之后裝修房子，現在變得遙遙無期。

萬蕭察覺出錢潔情緒低落，說：“今年我攢攢錢，明年開春就能裝修了?！?

錢潔沒說話，側著頭看著窗外。

兩人到家后，嫂子說：“今天晚上，南湖附近有燈會，吃完晚飯一起去看看。”

吃完飯，姐姐一家、哥哥一家帶著父母和錢潔去城里玩，萬蕭留在家里看孩子。原本錢潔說她要留在家里看孩子，萬蕭心中有心事，害怕影響大家游玩的心情，主動留在家里看孩子。

家人走后，萬蕭坐在床邊，用撥浪鼓哄萬虹琦。撥浪鼓響了，萬虹琦就笑，撥浪鼓停了，萬虹琦就安靜地躺在床上。

“閨女啊，你命真大。”萬蕭看著萬虹琦，對命有了更深的理解，“我和你媽意外懷了你，如果不是你老姨姥姥，我們也結不成婚，也不會有了現在的你。如果沒有你，我大概率不會和你媽結婚，偏偏你媽懷了你，對于我來說，你的出現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爸爸現在過得不是很快樂，但看到你時，我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萬蕭說完，萬虹琦躺在床上笑了。

兩個小時后，父親笑著回來了。萬蕭不理解，為什么父親出門前還愁眉不展，現在能和大家說笑著回來。

睡覺前，孩子被萬蕭母親抱走了。萬蕭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錢潔說：“今天姐夫說了，讓咱們放心裝修。”

“也不差這一年?！?

“你這個人，咋這么倔呢！”錢潔拍了萬蕭一下，說：“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嘛，互相幫忙?！?

“這件事聽我的?！?

“聽你的。”錢潔說著，抱住了萬蕭，道：“快讓我抱抱你，三個月沒見過你了，想死我了?！?

大年初二，萬蕭的三個姑姑和兩位姑奶奶家的三位叔叔來了。半大小子來了后，床上像是長孩子一般，四個半大小子或坐著，或趴著，占滿了整張床，在床上玩游戲。

萬蕭在廚房備菜，母親負責炒菜。前幾年廚房的活都是母親在做，現在能萬蕭切菜、調涼菜，母親能省下不少事。

表姐從主屋來廚房生火。雖說有天然氣方便不少，像四五條糖醋魚在炒勺里熱，一次只能熱一條，不如大鍋方便。

“看不出來啊，能切墩了?！?

“小意思啦?！?

“聽說你買房子了？”

“買了?！?

“有壓力了吧？”

“嗯?！比f蕭邊切菜，邊回答，說：“打算明年裝修?！?

“哦哦?！?

萬蕭調好涼菜后，去找母親，說：“菜切完了，可以炒菜了。”

“也成為廚房里的一把好手了?！贝蠊谜f。

萬蕭嘿嘿地笑著，回到廚房。萬蕭讓表姐去客廳里聊會兒天，他來生火。

“我去看看你閨女?！?

“在東邊院呢！”

“叫啥來著？”

“萬虹琦?！?

表姐走后，萬蕭母親開始做飯。做好飯后，萬蕭和哥哥、姐夫開始端菜，一式兩份，分別放在主屋和小屋的客廳里。家里不像飯店有那么大的桌子，男人和女人分開。女人帶著孩子坐在主屋，男人在小屋的客廳里吃飯喝酒。

“小兒，聽說你買房子了？”三姑父問。

“買了?！?

“聽你媽說，沒錢裝修？”

“有錢?！比f蕭說，“等過了年，天氣暖和些再裝修?！?

“如果你爸你媽不給你錢裝修，找姑父。”

萬蕭笑著，說：“謝謝姑父?！?

“你這么辦事不地道，我和他大姑父能不管孩子??！”二姑夫說。

“我這幾年做生意，賺了些錢?！?

“我和大姐夫也不差?。　?

三個姑父說著說著，要吵起來，萬蕭急忙端起酒杯說：“謝謝三位姑父，我知道是為了好。房子裝修時，肯定雨露均沾，三家都得借。”

喝完酒后，萬蕭每個人發了一根煙，去了主屋。萬蕭這么說只是讓大家不要傷了和氣，至于到了裝修時錢不夠，他只會等到錢寬裕后再裝修，不會去借錢的。端多大碗，吃多少飯，現在事情已經超出他的承受范圍了，他更不會去借錢了。

“快吃點水果吧！”大姑說。

萬蕭酒精過敏，喝了半斤白酒，臉紫的像茄子一樣。萬蕭吃了兩個砂糖橘后，錢潔和表姐扶著萬蕭回了房間。

四點多，古琦打來電話，說到萬蕭老家門口了，讓他出來。萬蕭穿好衣服，坐上車，出發去城里。

萬蕭今年的假期短，還沒和兄弟們吃飯呢。哥幾個商量好后，決定最后一晚約萬蕭出來吃飯。

萬蕭走時，錢潔和萬虹琦正在睡覺。萬蕭出門后，錢潔醒了，給萬蕭打電話說：“表姐在萬虹琦被子下放了兩千塊錢。”

“先收著吧！”

古琦開著車，以為錢潔找他有事，問道：“晚上還有事？”

“沒事了?！?

“傲子說晚上吃去他家吃飯。”

“行?！?

“去超市買點東西，大年下不能空手去。”

“你不早說，我從家里拿東西?。　?

“家里人不吃不喝啊，都拿走了，爺爺奶奶吃啥，叔叔阿姨吃啥，你閨女吃啥。”

“我也帶上你的那一份?！?

“前方路口即將掉頭?！惫喷７聦Ш降穆曇粽f。

“去你的吧！”

古琦把車停在家門口，換了電動車去傲子家。兩個人在超市買了兩箱奶和一筐砂糖橘，古琦結的賬。萬蕭說這次他結賬，古琦說：“明年你結賬。”

來到傲子家，傲子媳婦正在炒菜。

“人到齊就能吃飯了?！卑磷酉眿D說。

傲子媳婦炒了兩道拿手菜，其他的菜是在飯店里買的。

很快，大川和亮子也到了，每人抱著一箱啤酒，放好后，說：“嫂子，不用炒菜，啤酒能喝飽?！?

“哪能光喝酒啊，也得吃菜啊！”

坐好后，大家先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說：“新年快樂?！?

“哪天走？”大川問萬蕭。

“明天一早。”

“你哪天走？”大川又問古琦。

“初七早上走。”

“時間這么緊張，咱兄弟只有過年的時候能見一面啊！”

“沒辦法。”古琦說。

“今天晚上都不走了，住傲子家，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們去。”

“再說吧！”古琦說。

“再說什么?！贝蟠ㄞD過頭，看著傲子，問：“今天晚上兄弟們都住你家，行不行？”

“莫問題啦！”傲子說。

“快喝一杯。”大川說。

幾個人坐在桌前，聊著以前以前的快樂時光。高中時一起請假去上網，后來傲子退學了，大家住校，每次放假后，傲子都會把大家聚在一起吃飯、上網、打臺球。再后來，傲子結婚了，大家也去外地上大學了，每年寒暑假能見面?，F在更忙了，只有過年的時候能見一面。

“時間真快啊，我現在腦子里還能想到上初中時，周末去找萬蕭玩的場景呢！”傲子說。

“初二那年，咱們認識的。”古琦對傲子說。

“大川和我是初三認識了萬蕭和古琦?！绷磷诱f。

“別悲傷了，我去車上拿麻將。”大川說。

大川車上常備著麻將和臺球桿，只要有人組局叫他，隨叫隨到。

“你把鑰匙給我，我倆去拿。”古琦說。

萬蕭接過鑰匙，兩個人下樓去拿麻將。路過超市時，萬蕭發現煙抽完了，去買了兩盒煙。上樓時，塞到了古琦口袋里一盒。

到房間時，折疊桌已經架好了，凳子也擺好了。

傲子和他媳婦在廚房收拾衛生，其他四個人在打麻將。

“咱們先說好，誰輸完十張撲克牌就下場，下場前先結賬。”大川說。

“真像我結婚前的哪天晚上。”萬蕭說。

“房子打算什么時候裝修？”傲子問。

“攢攢錢再裝修吧！”

“大爺大娘不給你拿點??？”

“買房子時他們都不知道，知道了都不能讓買房子。”

“咋突然想起來買房子了？”

“錢潔買的房子，買房子時我都不知道?！比f蕭說，“等所有手續都辦好后，錢潔才告訴我?！?

“慢慢來吧！”

“如果不買房子，我現在也不用這么累。”

“想好什么時候裝修了，提前給我打電話?！?

“行?！?

傲子和他媳婦剛刷完盤子，收拾干凈桌面，大川說：“換人，下一位。”

萬蕭讓傲子去，傲子把萬蕭按到椅子上，說：“萬蕭馬上新房裝修了，都出點力。”

“牌桌上無大小，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按規矩辦事?！贝蟠ㄕf。

玩到十二點，萬蕭手氣差一些，輸了七塊錢。結過賬后，萬蕭說要走了，回家收拾東西。古琦跟著萬蕭一起走，他要送萬蕭回家。大家也沒多做挽留，進電梯前，傲子說：“有事打電話。”

萬蕭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送萬蕭回家的路上，古琦問：“過完年我要去學PLC了，你去不去？”

萬蕭沒說話。

“知道你擔心什么，可多條路也多個選擇?！惫喷f，“等你哪天不想從事快遞工作了，打算回家來，這門技術能給你提供一條退路?！?

“我現在哪里還有退路，能有路走就不錯了?！?

古琦送萬蕭到樓下后離開了。萬蕭進屋，看到錢潔正在廚房做宵夜。

“你怎么回來了？”

“晚上吃完飯和媽一起回來了。”錢潔把泡面從鍋里盛出來，說：“吃點宵夜吧！”

“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

“傲子媳婦給我發消息了?！?

“群眾里有壞人。”

“知道你最近有心事，回來陪陪你?！?

“還是為了房子裝修的事情吧？”

“買了房子，出去借些錢就能裝修，為啥要拖著呢？”

“爸現在沒工作了，媽在家看孩子，爺爺奶奶身體不好，如果急需錢，我們怎么辦？”

“你別這么悲觀。”錢潔說，“等孩子斷奶了，媽在家看孩子，我也去上班。”

“等你上班了再說吧！”

錢潔吃完飯，洗漱完，說：“吃完去洗漱，我在房間等你?！?

凌晨一點，錢潔依偎在萬蕭懷里，說：“你在家里找一份工作吧？”

“如果咱們現在沒有房子，我可以回家工作，只養孩子的話，咱倆的小日子可以挺滋潤?，F在這種情況，別說回家工作了，哪個月錢掙得少一些，我都擔心入不敷出。”

“你去我家上班吧！”錢潔說，“剛開始熟悉熟悉產品和業務，等熟悉后，我讓我爸給你些客戶?！?

萬蕭很生氣，說：“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去你們家工作的事情?！?

“不去就不去嘛，干嘛這么生氣。”

轉天一早，萬蕭起床時，發現背包已經收拾好了。走出房間，看到錢潔正在廚房做飯。春節家里做了不少紅燒肉和糖醋魚，沒吃完，昨天晚上帶回來了一些。

“打算讓你多睡一會兒呢！”

“鬧鐘響了，我就起床了?！?

“剛熱上飯，你先去洗漱?！?

萬蕭洗漱完，飯菜也熱好了。萬蕭吃完飯，去對門看了正在睡覺的萬虹琦，然后背著包和錢潔一起下樓。

路上，錢潔說：“不忙的時候，連休回家看看?！?

“好。”

“你現在答應了，讓你回來的時候你就說忙?！?

萬蕭快到客運站時，客車上售票員給萬蕭打電話，說客車還有五分鐘到，萬蕭說他馬上就到。兩人剛到客運站門口，客車就到了。萬蕭背著包下了車，上車前向著錢潔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