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燈在天花板投下圓形光斑，像倒扣的玻璃魚缸。林默盯著309病房的監控紅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蝴蝶懷表的齒紋——自昨夜在鐘樓拼合懷表，指針便不再靜止，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逆時針轉動，分針即將劃過2:17的刻度。

“叔叔，你口袋里的發卡是粉色的。”

沙啞的童聲從床尾傳來。穿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女孩蜷縮在陰影里，頭發短得像剛經歷化療，卻在床頭擺著七只紙折的蝴蝶，每只翅膀上都用紅筆寫著“2025.05.06”。林默認出她是三天前新入住的神秘病人，檔案寫著“陳小雨，12歲，創傷后應激障礙”，但她從未說過一句話，直到現在。

“你怎么知道是粉色？”林默的聲音發顫。朵朵最喜歡粉色蝴蝶發卡，而他此刻藏在口袋里的，正是從2035年時空裂縫中撿到的那枚，邊緣還帶著焦痕。

女孩抬起頭，左眼尾有塊淡青色胎記，形狀像片殘缺的翅膀：“2025年的淘寶爆款，三十塊錢兩個，還送蝴蝶貼紙。”她說話時帶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語氣詞，“叔叔你2028年在夜市買的那個，其實是盜版，正版內側有防偽鐳射標。”

監控的紅光突然閃爍。林默猛地站起來，后腰抵在冰涼的窗臺。懷表的指針在2:16停頓半秒，又突然順時針跳回1:59——這是他第三次看見時間倒轉，上兩次分別是陳峰墜樓和老院長死亡的瞬間。

“你不是陳小雨。”林默摸向口袋里的錄音筆，“你知道2025年的事，知道朵朵的發卡，你……”

“我是朵朵呀，爸爸。”女孩掀開病號服袖口，腕骨內側貼著銀色芯片，邊緣印著“時空坐標001”，“不過是2035年的我，靈魂被困在這個身體里。你在鐘樓看見的裂縫，就是我穿過來的通道。”

懷表突然發出蜂鳴。林默看著表蓋內側，原本空白的夾層不知何時浮出淡金色線條——是夜鶯山莊的平面圖，地下二層標著紅色叉號，旁邊用朵朵的字跡寫著：“2025年火災逃生路線，鐘擺啟動時走通風管道，別用電梯。”

“噓——”女孩突然豎起手指，“蘇晴姐姐來了，她手腕內側有蝴蝶紋身，是‘蝴蝶會’的標記。”她縮進被子，只露出半只眼睛，“還有哦，江遠哥哥的警徽編號尾綴是001，和老院長的受贈者編號一樣，他早就被移植了2035年你的記憶。”

腳步聲在走廊響起。林默迅速把懷表塞進枕頭，轉身時蘇晴正好推門進來，左腕內側的蝴蝶紋身若隱若現——和女孩說的一模一樣。她端著的藥盤上，除了常規的助眠藥，還多了支淡青色的注射器。

“陳小雨今天愿意說話了？”蘇晴的語氣過于溫柔，“真是太好了，江醫生說她的PTSD有好轉。”她看向林默，眼神在他枕頭處停留半秒，“林先生，該去做第二次記憶梳理了，這次我們會深入2025年車禍當天的細節。”

林默盯著她手中的注射器，想起昨夜在手術室看見的場景：蘇晴用同樣的藥液注射進老院長體內，讓他的人格在善惡間切換。“我不去。”他后退半步，撞到床頭柜上的紙蝴蝶，“陳小雨剛才說，2025年的火災是有人故意縱火，和懷表的時間有關。”

蘇晴的瞳孔驟縮，注射器的活塞輕輕下壓：“小孩子的胡話你也信？她父母在2030年的空難中去世，嚴重的創傷讓她產生了時空錯亂的幻覺。”她逼近兩步，消毒水氣味蓋過了林默熟悉的海棠花香，“還是說，你更想聽我講講，李薇臨死前在手術臺上說的話？”

走廊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江遠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慌亂：“蘇晴，頂樓鐘樓的鐘擺失控了，所有電子設備都在倒轉！”他沖進病房，警徽吊墜晃出殘影，編號尾綴001在應急燈下格外刺眼，“老院長的尸體不見了，停尸房監控拍到他自己走進了電梯！”

蘇晴的臉色瞬間煞白，注射器“當啷”落地：“不可能，他明明已經……”她猛地轉身，卻看見林默正掀開陳小雨的被子，女孩腕間的芯片正在發光，映出她眼底流動的金色光斑——那是時空裂縫特有的光暈。

“跟我來！”江遠抓住林默手腕，沖向安全通道，“剛才在停尸房，我發現老院長后頸有和你一樣的蝴蝶光斑，而他的死亡時間其實是2025年5月6日2:17，和朵朵的車禍時間完全重合！”

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林默摸著懷表，指針再次指向2:16，齒輪轉動聲清晰得可怕。他想起陳小雨（或者說朵朵）的話，江遠移植了2035年自己的記憶，那么現在這個緊攥他手腕的人，究竟是警察、臥底，還是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林默在拐角處猛地停步，“三年前你讓李薇潛入夜鶯山莊，就是為了拿到懷表，卻沒想到她被蘇晴殺害，心臟被移植給老院長，而你自己也被植入記憶，變成了‘蝴蝶會’的棋子！”

江遠的肩膀繃緊了，警徽在黑暗中閃過微光：“更準確地說，2025年的我策劃了這一切，為了讓2035年的朵朵活下來，必須有人在時空裂縫中當錨點——那個人就是你。”他掀開袖口，條形碼在應急燈下泛著藍光，“我只是個克隆體，真正的江遠在2028年就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承載著你部分記憶的容器。”

頂樓的鐘聲突然轟鳴。林默感覺懷表在掌心發燙，表蓋內側的逃生圖正在發出熒光，通風管道的位置正對著鐘樓的裂縫。當他和江遠沖上頂樓時，眼前的場景讓他血液凝固——

鐘擺懸浮在半空，每道金屬縫隙中都映出不同時空的畫面：2025年的夜鶯山莊正在燃燒，年輕的自己抱著朵朵沖向樓梯；2035年的手術室里，蘇晴正在給另一個林默注射藥液，他左胸的蝴蝶光斑亮如白晝；而在所有畫面中央，老院長的尸體正一步步走向鐘擺，每走一步，身體就年輕十歲，左眼角的疤痕逐漸變成淚痣。

“爸爸快看！”陳小雨的聲音從裂縫中傳來，她的身體半透明，手中舉著完整的蝴蝶懷表，“當懷表指向2:17，裂縫就會打開，但只有捐贈過器官的人才能通過！”

蘇晴的喘息聲從身后傳來。林默轉身，看見她舉著槍，手腕的蝴蝶紋身滲著血：“你以為真的能救朵朵？她的靈魂早就散了，現在這個不過是用你的記憶捏出來的傀儡！”她的槍口轉向陳小雨，“而你，林默，你的肝臟已經和老院長的身體匹配，只有你死了，時空閉環才能完成！”

鐘聲在2:17準時敲響。懷表的指針突然斷裂，化作無數蝴蝶形狀的光點，飄向鐘擺的裂縫。陳小雨的身體開始透明，她哭著喊道：“爸爸，把懷表給蘇晴！只有讓她拿到完整的表，2025年的火災才會被改寫！”

江遠突然撲向蘇晴。槍響的瞬間，林默看見血珠濺在懷表上，卻發現懷表毫發無損——子彈穿過的是江遠的克隆體，他的身體正在迅速透明，警徽吊墜掉在地上，背面刻著“2035.05.06 2:17林默收”。

“對不起，我騙了你。”江遠的聲音像風中的紙片，“真正能打開裂縫的，是你的死亡。朵朵在未來等你，而這里的一切，不過是你無數次記憶移植中的一環……”

他的身體徹底消散時，林默終于看清鐘擺裂縫里的畫面：2035年的病房，真正的朵朵坐在床頭，手中握著半塊蝴蝶懷表，表鏈上掛著沒有焦痕的粉色發卡，而她左胸下方，有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蝴蝶光斑。

蘇晴的槍口顫抖著指向林默，疤痕在鐘擺光芒中扭曲：“知道為什么老院長需要你的肝臟嗎？因為只有你的記憶能讓他在不同時空穿梭，而現在——”她突然笑了，笑容和鏡中女人一模一樣，“2025年的你已經死在火災里，2035年的你即將成為新的供體，而我，會帶著完整的懷表，成為時空的主人。”

懷表的光點突然匯聚，在蘇晴掌心凝成實體。她剛要觸碰表蓋，陳小雨的透明手掌突然穿過她的身體，搶過懷表：“錯了哦，蘇晴姐姐，完整的懷表需要爸爸的血才能啟動。”她把懷表塞進林默手里，金色血液從芯片滲出，滴在表蓋上，“還記得你左胸的光斑嗎？那是時空錨點，也是打開裂縫的鑰匙。”

鐘聲余韻未消。林默看著懷表，發現表蓋內側的逃生圖下方，不知何時多了行血字：“2025年的火，是2035年的蘇晴放的，而你，必須死在這場火里，才能讓朵朵活過來。”

蘇晴的槍響了。林默感覺左胸傳來灼熱，低頭看見鮮血染紅了懷表，而蝴蝶光斑正在吸收血液，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鐘擺的裂縫突然擴大，無數個時空的自己涌出來，有的拿著警槍，有的拿著手術刀，有的戴著蝴蝶懷表，有的沒有——但他們都在同一時刻看向林默，說出同一句話：

“把懷表扔進鐘擺，結束這場循環。”

陳小雨的身體開始消散，她最后露出笑容：“爸爸，記住通風管道的路線，2:17之后，跟著蝴蝶光點走，別回頭……”

蘇晴瘋狂地扣動扳機，卻發現子彈全部穿過林默身體，射向鐘擺。裂縫中傳來朵朵的哭聲，林默突然明白，自己才是連接兩個時空的錨點，只有犧牲現在的自己，才能讓2035年的朵朵真正存活。

他握緊懷表，走向鐘擺，身后傳來蘇晴的尖叫和鐘樓玻璃碎裂的聲音。當懷表被扔進裂縫的瞬間，2:17的指針終于靜止，而林默看見，在裂縫另一端的2035年，朵朵正從病床上醒來，手中的半塊懷表突然完整，表蓋內側的英文變成：“當蝴蝶振翅，未來開始改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