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變之主灌輸的知識，如同決堤的洪水，沖擊著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經。

而那最后幾句話，更是化作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進了他的靈魂。

西樂高…笑神…

藍色的迷霧消散，但那回蕩在靈魂深處的聲音，卻化作了無法驅散的陰影。

“您是認真的嗎？萬變之主？”

“大人？”

“吾主？”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詢問的喊道，卻只換來死寂的回應。

奸奇已經離去。

欺騙與混淆是那位邪神的本質。

祂說的，究竟是真相，還是一個足以將他徹底毀滅的，惡毒的謊言？

自己，真的是洛宸嗎？

西樂高作為最愿意親自下場的神明之一，笑神完全有能力在無聲無息間完成一次完美的奪舍。

他是不是早已不再是洛宸，只是一個披著人皮，沉浸于深度扮演“自己”的家伙？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如瘋狂滋生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思維。

他想到了色孽…那個喜怒無常的歡愉之主…

如果他偽裝成西樂高，一旦被識破，那位喜怒無常的邪神會用何等極致的手段來折磨自己？

可如果祂同樣存在這樣的懷疑，又沒能識破自己…

洛宸不敢再想下去。

面對一個處心積慮想要殺死自己，甚至試圖染指祂權柄的次級神，他不認為色孽會有任何仁慈。

奸奇什么都沒做，只是告訴了他一個“可能”的身份，就將他徹底推到了色孽的對立面，甚至讓他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深淵。

這盤棋，他還沒入局，就已經輸了。

“你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白？”

米利哼著兒歌，抱著小猴兒湊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關切。

孩子在他懷里倒是很安分，正好奇地揪著他的肩章。

“沒什么，推演耗費了些心力。”洛宸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干澀。

他站起身，開始漫無目的地踱步，煩躁的情緒像野草般瘋長，迫切的需要一個地方靜一靜。

不知不覺間，他走出了臨時營地，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那個見證了他與米利“友誼”的水泵房。

鐵門虛掩著，吱呀作響。

一股混合著鐵銹、機油與陳腐積水的味道撲面而來，陰冷潮濕的空氣讓他混亂的大腦稍稍清醒。

經由奸奇拓展過的靈能，讓他對周遭環境的感知變得無比敏銳。

他聽見了水滴沿著管壁滑落，砸在水洼里的聲音；他嗅到了空氣中漂浮的金屬粉塵的味道；他甚至能“嘗”到黑暗中彌漫的，那股屬于絕望與腐朽的“滋味”。

也正是這份敏銳，讓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和諧的音符。

那是一種極細微的、濕滑的摩擦聲，還夾雜著一股奇異的、類似燒焦的蜜糖混合著臭氧的味道。

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最終落在了行軍床與墻壁的夾角，那片最深的陰影里。

他假裝沒有看見那對在黑暗中一閃而過的，琥珀色的復眼。

它看見他了。

洛宸也看見它了。

兩者的狀態都說不上好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洛宸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那致命的陰影上移開，假裝饒有興致地研究著墻壁上一塊斑駁的銹跡。

他假裝沒有發現這頭頑強的泰倫。

那頭頑強的死亡跳躍者竭力將自己殘破的身軀縮進陰影，假裝自己只是一截廢棄的管道。

它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濃烈的、混雜著恐懼與亞空間能量的味道。

迫不得已，它竭力收斂起自己所有的殺意與氣息，假裝沒有發現這個人類。

它甚至還要假裝，沒有發現這個人類假裝沒有發現自己。

洛宸維持著臉上的平靜，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走過拐角的剎那，洛宸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雙腿之上，發足狂奔！與此同時，一道驚惶失措的意念，如利箭般射向正在閉目禱告的灰騎士。

“斯特恩！水泵房！它知道我們的計劃！”

幾乎在洛宸狂奔的同時，那頭死亡跳躍者也動了。

它殘破的身軀化作一道鬼魅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遁入了天花板上犬牙交錯的管線深處，拖著淋漓的漿液，朝著與洛宸相反的方向亡命飛奔。

這群點心還沒有死心，它必須警告蟲巢意志！

斯特恩猛地睜開雙眼，他瞬間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禁軍！隨我來！”

灰騎士的聲音沉穩如山，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迫。

兩名金甲的禁軍守望者沒有絲毫猶豫，應聲而起，緊隨著灰騎士的身影沖入了黑暗的通道。

死亡跳躍者在復雜的管線中飛速潛行，試圖聯系上層的蟲群意志，但回應它的，只有一片死寂——與它有過接觸的突觸生物，連同整個戰區的指揮鏈路，都隨著那場納米狂潮徹底消失了。

不過問題不大，只要接觸到任何一個新的蟲群單位，哪怕是一具尸體，它也能立刻將自己并入全新的指揮鏈路。

“鏗！”

金色的戟刃劈在管道上，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一名禁軍守望者如天神下凡，堵在了一處被扭曲摧毀的熔爐前方。

死亡跳躍者被逼停了，它琥珀色的復眼中沒有絲毫慌亂，只有野獸般的狡詐與冰冷。

它沒有選擇與禁軍硬撼，而是高高躍起，于半空中張開殘破的口器，噴出一團灼熱的、散發著紫色幽光的等離子火焰！

火焰的目標，并非金甲的巨人，而是那座早已熄滅的熔爐！

“轟——！！！”

劇烈的爆炸瞬間吞噬了整個空間，狂暴的沖擊波將禁軍守望者也逼退了半步。

而那頭死亡跳躍者，卻借著這股狂暴的推力，如炮彈般沖天而起，狠狠撞向頭頂的豎井！

“哐啷！”

扭曲彎折的廢墟被它殘破的身軀硬生生撞開一個大洞，更多的綠色漿液從它身上飚射而出，這無疑讓它的傷勢又加重了幾分。

但它終究擺脫了禁軍的攔截，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灰騎士的身影率先出現在地表。

斯特恩沒有看到任何活動的物體，只看到一條模糊并迅速消失的血線。

“它還未傳遞出信息！”

他轉身，對隨后趕到的禁軍下令，

“你們繼續搜索，它身受重傷，跑不遠！”

灰騎士展開了自己的靈能視野，絲毫不顧暴露的風險，開始竭盡全力的吸引著周邊的蟲群，并在第一時間用靈能將對方化作灰燼，不給死亡跳躍者讀取遺傳信息的機會。

在灰騎士與禁軍的配合之下，留給死亡跳躍者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而跟在后面的洛宸看著被重新激活的熔爐，還有直通地表的大洞，不由的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