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在無數次的重啟之后，一臺落滿灰塵的監控終端頑強地亮起了屏幕。

然而，入眼之處，盡是死寂。

曾經的鋼鐵叢林，沸騰的戰場，連同那些無窮無盡的泰倫蟲群，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板結的灰色細沙，它們覆蓋了每一寸土地，將所有的肢體與廢墟掩埋，仿佛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將這顆星球的生命力徹底抽干。

審判官不知何時，已經隨海軍艦隊離去——在遙遠的里米尼，他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徹底溶解的厄姆斯，早已將自己的代碼融入了這些舊時代的造物。

這場監造大賢者以名譽為代價發起，又以生命為代價終結的納米狂潮，其背后的犧牲，似乎注定將與這片灰色的死寂一同被掩埋。

地下的空氣凝滯而壓抑。

“所以，現在這個什么鬼計劃，還是我在負責？”

米利第一次與洛宸，如此正大光明地探討著審判官的真正意圖。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眼神瞥過不遠處沉默如雕像的禁軍，又掃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灰騎士。

他沖著罐頭們努了努嘴，聲音壓得極低。

“你覺得我敢對他們發號施令？我怕是活膩了。”

自己這點斤兩，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他湊近洛宸，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驚悸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

“兄弟，你還記得你什么身份嗎？”

洛宸瞟了他一眼，上下打量著：這家伙是吃錯藥了么，現在這么囂張？

米利似乎也察覺到了話中的歧義，趕緊開始找補。

“你身邊這幫家伙的身份，一個比一個離譜。”

“我都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好人’了”

“下一次，就算你跟忠誠原體稱兄道弟，我他媽都不會再眨一下眼睛。”

洛宸沒有回答，只是將孩子丟給米利，又悄悄的溜達了一圈，將元芳放到了雷鷹炮艇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背包的空隙之間，滲出淺淺的微光。

眼見帶孩子的米利樂在其中，他伸手探入隔層，指尖觸及一本薄薄的書冊。

書冊的封面由某種不知名的皮革制成，觸感冰冷而堅韌。

這是他在格涅烏斯的收藏里，能找到的最為褻瀆的讀物——一本詳細記述了帝國在第三次冉丹戰爭中，所動用的某些邪神儀式的孤本。

他回到眾人中央，盤腿坐下，將米利繪制的那些爆破圖紙在面前一一鋪開。

一層無形的靈能屏障將他與外界隔絕，他垂下眼簾，手指在圖紙上緩緩劃過，嘴里念念有詞，一副正在全力推演計算，甚至是預言的模樣。

但他的靈魂，早已掙脫了軀殼的束縛，沉浸入了那本書冊所描繪的，褻瀆的奪舍之法內。

周遭的現實世界褪色、剝離。

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座無邊無際的迷宮邊緣。四周盡是藍色氤氳的霧氣，它們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每一次呼吸，都讓他感覺到干涸的靈能正在飛速恢復，思維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與清晰。

就在這時，一股龐大、戲謔、充滿了無盡智慧的意識，從背后鎖定了自己。

洛宸緩緩放下手中的虛空書冊，好奇地起身，環顧著四周這片變幻莫測的藍色領域，姿態間充滿了意外與警惕，似乎完全不解自己為何會突然來到此處。

一個聲音在迷宮的每一個角落同時響起，帶著無法掩飾的嘲弄。

“收起你那虛偽的做派吧，渺小的人類。”

“明明是你來尋求幫助，卻偏要裝出一副是我將你強擄至此的無辜模樣。”

洛宸并不敢直視那聲音的來源，但他可以確定，這定是那位傳說中的萬變之主。

幾位邪神似乎都格外好說話，想見就見。

他只是低著頭，竭盡全力展示著自己的誠意，膽大包天地與那偉大的存在談起了條件。

“偉大的萬變之主。”

他微微躬身，語氣謙卑，內容卻早已經過深思熟慮。

“您難道不好奇，色孽為何如此執著，選擇我作為祂的神選？”

洛宸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只是謹慎的盯著前方的影子。

“我愿意將其中的秘密告知于您，并在何時的時機，成為您在六環之中的探子。”

龐雜的知識在逸散，洛宸已經快要忍不住內心的好奇，想要睜大眼睛，直視那些‘真理’。

“作為交換，我希望您能告知我，關于混沌感染的實現路徑。”

洛宸沒有時間了，就在不久前，他才發現自己好像搞錯了方向，繁花氏族的族長，才是最為珍貴的樣本。

一個有著獨立意識，全然無法被任何邪神侵染的樣本。

虛無的大手摁住了洛宸想要抬起的頭顱。

“呵呵。”

那股意志沉默了片刻，隨即爆發出震徹整個空間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輕蔑與不屑。

“你的籌碼，對我而言一文不值。”

“但是，你的問題本身，倒是證明了你確實有值得我關注的能力。”

那聲音帶著戲謔，仿佛一雙無形的眼睛將洛宸從里到外看了個通透。

洛宸感覺到，那股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

“你該不會天真到，以為我們這些存在，看不穿你那小小的頭顱里，究竟藏著些什么東西吧？”

狂笑收斂，轉為一種玩味的低語。

“從某些方面來說，你確實更適合成為我的神選。”

“你已經發現了亞空間的不兼容性，不是嗎？”

“你甚至開始揣度大吞噬者的本質了...不錯，很有意思...”

藍色的霧氣翻涌著，構筑出萬千變幻的圖景。

“好，我答應你的要求。”

“但是作為回報，你要記住一件事。”

洛宸感到那股意志正緩緩退去，只留下最后一句在迷宮中回響，每個字都像是敲打在他靈魂深處的烙印。

“下次那個傻娘們再找你的時候，記住，你是西樂高。”

“您說什么！”

藍色的光影環繞著他，將不屬于他的禁忌知識一股腦拋入他的頭顱。

“笑神西樂高，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孩子...”

“你的問題，才是你的籌碼。”

“而你的底牌，才是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