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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米糍粑

  • 最后的挖田人
  • 山野農人
  • 4129字
  • 2025-05-06 15:04:44

石蓮寨最多的時候有六十多戶人,有兩家買的柴油打米機,只要背稻谷去那里,打米都沒有問題。后來不少人家買了用電的打米機,兩家柴油機就開不下去了,石牛要打米就把稻谷背在家附近的人家去用電動打米打。現在寨子里在家的人不超過二十人,會用電動機的年輕人時常都不在家,要打米,大部分時間都只得把稻谷背上街去。街上安裝的是大型打米機,打出來的米一顆一顆,不像小打米機打出來的那樣碎米很多。石牛覺得大機子打出來的米煮飯好吃些,也很愿意把稻谷背街上去打,只是每一次去打米,都很難為情,從家到街上五六公里的路,只能背六十來斤,這么少的稻谷,在大的打米機上,老板覺得很麻煩,每次都問為啥不開錢請人多拉點稻谷去。石牛解釋說家里只有一個人吃飯,米打多了擔心長蟲,加上又沒錢請人,就只得自己背點稻谷來打。新的稻谷曬干后,即便去年的稻谷還有四五袋,打的米也還夠吃十來天,石牛也還是要背五十來斤去街上打新米回來煮新米飯,吃新米飯的那一頓,還會多煮幾個菜,和栽秧一樣,也要供飯。

稻谷打進家,除了新米飯就是打糍粑了。進入九月以來,下雨時間多,外邊要干的活也少,石牛也就有時間慢慢的在家舂米打糍粑。吃糍粑和吃湯粑,石蓮寨的人都當成是一件大事,可能是因為過去田少,沒有多少人家愿意拿田種糯米的原因。石牛的父親在世時,每到收稻谷的時候,就要提醒該打糍粑了,全家人都知道石牛的爺爺有個“石糍粑“的綽號。石牛爺爺為人忠厚老實,寨上人喊這個綽號,是因為有一回寨上一戶人家里辦酒,石牛爺爺喝醉酒后爬桌子上胡言亂語,旁邊的人耍猴一般逗著玩,問什么最好吃,石牛爺爺就一個勁的講糍粑最好吃。從那以后大家就叫他石糍粑,也編了一個順口溜:石蓮寨里石蓮花,石蓮花下住石家,石家男兒力氣小,睡覺都要吃糍粑。石牛記事時爺爺雖然還是愛吃糍粑,可已經不再是那個傳說脖子上挽一坨糍粑,挑一擔糞邊走邊吃的石糍粑爺爺了。爺爺去世的那一年遇著天大旱,稻谷收成不好,糯米還是秧子時就全部干死了,離世的前兩天想吃糍粑,都是用飯米捏了個飯粑團給爺爺,哄他說那是糍粑。爺爺把飯團放嘴邊,沒有吃下去,可能是爺爺也知道不是糯米打的糍粑的原因,每年打新米糍粑,石牛都會想到爺爺臨終想吃糍粑但沒有吃成的往事來,那也是全家人的遺憾。

在灶臺前的火堆中,石牛烤著一個糍粑準備吃了睡覺。屋外下著雨,灶房屋檐滴下來的水,滴滴的打在門口的盆里,秋風過了,一下雨就像過冬一樣冷。糍粑一面烤好了,石牛拿火鉗夾起來準備烤第二面時,突然屋外嘎嘎的兩聲,接著又是幾聲翅膀撲騰的聲音。石牛反應過來,是從房子后邊的雞棚里傳出來的,打開電筒趕緊打開灶房后門看看情況。在門口,一只大母雞躺在地上,頭上全是血,腳還在不停的蹬著,是黃鼠狼來偷雞了。大吼了幾聲后,石牛去看雞棚里其他的雞,受到了驚嚇的雞全部都躲在雞棚里,好在除了被咬死的那一只外,其他的都在。擔心黃鼠狼夜里再來,石牛把四只雞全部捉到灶房里,用背篼倒過來蓋住,還加了幾塊柴把背篼壓住。

心里掛著黃鼠狼會再來咬雞,石牛一個晚上都睡不著。天亮了,雨還在下,石牛打算起床把背篼里的雞放出來,坐起來準備穿衣服時,頭暈乎乎的,感覺房子和床都在轉圈圈,坐都坐不穩,又倒床上躺著,雖然感覺床和房頂都還是在轉圈,但頭沒有坐起來暈,摸額頭時,滲出了不少虛汗。石牛心想,可能是感冒了,躺了一會兒,慢慢坐起來穿衣服時,稍微要好些。不太想吃飯,中午烤了一個糍粑,也只咬了兩口,一點胃口都沒有,什么都不想干,動一下就虛汗直冒。這次感冒,似乎和以往的感冒都不太一樣,以往感冒呢,頭沒有這么疼,就流鼻涕,或者咳嗽,挨上四五天,照樣干活,不吃藥自然就好了,但這次可能不能這樣挨了。

去枕頭下拿著僅有的二十塊錢,石牛打算去另外一個寨上的村衛生室開點感冒藥來吃。一路邊走邊歇到村衛生室,衛生室的女醫生不在,她男人就拿了一盒感冒靈給石牛,石牛接了杯熱水喝完藥就往家里走。來的時候下坡路多,感覺還好些,現在回去,走上坡路就更難了,每到一個坡,石牛都要先坐下來休息會,爬了幾步累了又坐下來休息。以往這些坡,幾乎都是一口氣爬完,這次感冒,確實來的比較猛烈,不曉得要拖幾天才好。路過麻孃田時,本來想過去看看谷草蓋著的斗被雨淋壞沒有,才走一小段路,就不想走了,到田里還要下一個坡才到,背糞時石牛還在那里摔了跟斗,坡上的泥巴被雨淋得很滑,石牛也不準備到田里去了,就坐下來遠遠的看看。細雨蒙蒙中,小塊小塊田里的谷草有的還是打稻谷時捆成的樣子,有的已經散開了,雜亂的鋪在田里;田坎上草長得很密,泛著淡淡的黃色,有的田里水多,淹過割稻谷的茬,有的則還是太陽曬裂開的口子。每一塊田,每一條田坎,石牛都走過無數遍,知曉那里的泥土踩上去舒服,哪里的泥土里經常會碰著大塊大塊的石頭,把腳刮的刺痛,有時還會被刮出血來。還是個孩子時,就跟著父親學打田,學敷田坎,學插秧、學薅秧,學打稻谷,到后來自己打田栽秧,一年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這小塊小塊田里度過的,自己一生大半的時間,也是在這些田里度過的。雖然對田很熟悉,但這樣坐下來詳細的看著麻孃田,還是第一次,對這秋收后的稻田,石牛也形容不出什么來,只是覺得它們就是自己一輩子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坐了許久,石牛還有些不舍,起身要走時,心里有些莫名的傷感,要是自己哪一天離開了,這些田誰會來種呢?誰會扛著鋤頭來一鋤一鋤的挖呢?要是沒有人挖,兩三年時間,田就長滿了草,那是多么可惜的事啊!想到這里,再看小塊的麻孃田,一個念頭涌了上來,不曉得明年谷雨時,自己還能不能再來挖田了。

回到家石牛煮了點稀飯,強撐著喝了兩碗,又喝了一包感冒靈,坐著身上一陣陣的冷得直打哆嗦,摸額頭卻是發燙的,坐在灶房火堆前覺得難受,就早早的到床上去躺著。盡管把另外一床的被子都拿蓋上,可石牛還是覺得冷,躺床上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房子和床都在轉圈圈。迷迷糊糊中,石牛光著腳,在院壩邊的一棵大梨樹下,正撿著從樹上掉下來的梨子。梨子很多很大,自己荷包都裝不了了,母親在老房子的門口,微笑著向石牛招手,像是要招呼過去的意思。突然間犁樹上掉下來一條蛇,張著大嘴巴正快速的爬過來,石牛哭喊著向母親跑過去,母親突然間就不見了。一驚醒過來,原來夢見母親了,還夢見了已經砍掉很多年的大梨樹,只是奇怪,為啥夢中母親不搭理自己呢,石牛想可能是這次感冒太厲害,母親要來看看自己。

身上一直發燙,頭也很痛,第二天石牛就在床上躺到下午。想到晚上的夢,夢見了母親,在夢中自己還是個孩子,那顆大的梨子樹,雖然覺得沒有力氣去想很多的事,但大腦里還是斷斷續續的出現很多場景來。小時候沒有飯吃,餓的直淌口水時,在門口的田里找可以吃的蒿菜;二十三歲時,嫁在街上的姑奶帶著一個姑娘來家里,姑娘第一次到家,眼里不停的流淚,一句話也不說,那個姑娘就成了自己的媳婦,后來生了兩個女兒,家里本來也熱鬧的,遇著天旱沒有收到稻谷,一家人天天吃洋芋,媳婦說去趕場,去了就沒有回來;媳婦剛走的那幾年,自己時常抱著兩歲多的小女兒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大女兒靠在身旁,三個人期盼著女兒們的媽媽突然出現在路口,但看過很多次,終究還是未出現;兩個女兒長大了,雖然沒有讀多少書,但都健健康康的。往事一幕幕的,沒有什么特別的頭緒,也沒有去想這其中的意義,但那就是一輩子的生活。躺在床上,石牛也想到了可能會死去的事情,對死的到來,石牛并不感害怕,就像逝去的母親、父親一樣,都是安安靜靜的離去的。在另一個世界里,還可以見到他們,就像他們時常來夢中一樣,如果自己死了,院子里也會沒有人再住了,要不了幾年,院壩里長了草,也會和附近的山林一樣。從出生就在這大山里,一輩子也沒有離開過石蓮寨,最遠也就是去街上趕場買東西,死了就回到大山,按石牛的想法,拉去殯儀館一把火燒了,骨灰直接撒在旁邊的李子林里最好,連葬在公墓山,弄個碑都沒有必要。

石牛慢慢的從床上爬起來,扶著墻到灶房打算弄點飯吃,但頭實在昏。去盆里舀前一天煮的稀飯,才發現忘記用東西蓋住了,稀飯被耗子弄得臟兮兮的,還留有好幾顆耗子屎在里面。石牛用飯勺舀去被耗子弄臟的那一層,身體靠在灶臺上,吃了些稀飯后又扶著墻回到了床上。慢慢的也能扶著東西走,石牛在想要不去別人家里借電話給女兒打個電話,但想想還是算了,女兒們上班也忙,來一趟不容易,這感冒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就好了呢。躺下沒多久,肚子就絞痛起來,要想解大手,還沒來得及走到茅廁里,大便就像水一樣的拉在了褲襠里,吃那點稀飯吃壞肚子了。為了預防著晚上還解大手,石牛把糞桶提到了床邊去,晚上解了四五次大手,本來就沒有吃多少東西,拉出來的都是水,只是天快亮了石牛掙扎著爬起來解的那兩次,拉出來的全是血。天亮時,連從床上爬起來都困難了。

幾天后,寨子里有人從石牛家旁邊經過,見門開著,喊石牛的名字,沒人回應,到門口看時,發現石牛躺床上早沒了氣息。寨上人通知了石牛外出打工的兩女兒,兩女兒到家后,為誰負責安葬父親的事吵了起來,大女兒嫁在另外一個縣,要把父親火化了的骨灰拉過去辦酒,方便親戚朋友來吃酒;二女兒堅持認為,父親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寨子,辦酒也要在父親死的地方辦,不允許把人拉走。石蓮寨在家的老人和石牛的親人們勸說首先應該是兩姊妹好好商量,現在人都已經死了,吵架傷和氣不好,總共也就兩姊妹,最好是一起辦酒一起安葬,共同出錢買菜買酒,收禮的時候一家一個賬本,各記各的,現在死了老年人大家都這么去干的,如果實在商量不通,還是不要把骨灰拉走,就在寨上辦喪事。大女兒還是不同意,最后實在拗不過,喪事就按照二女兒的主意辦了。大女兒跪在父親遺體前,哭著訴說一通后就回家去了。

石牛的喪事做了五天道場,墓碑買的是中等偏上的,從做道場的先生進家到喪事結束殺了兩頭豬,去殯儀館火化有十一臺車,鑼鼓嗩吶送到公墓山,煙花放了一千多塊錢。二女兒認為父親生前沒有過一天好的日子,再怎么欠錢背債,都要辦的熱熱鬧鬧的,石蓮寨上的人和來吃酒的親戚都夸二女兒有孝心,石牛養到這樣的女兒也值得了。在公墓山安放好石牛的骨灰盒后,二女兒捧著石牛的魂牌一路喊著爸爸回家,有人提醒一定要繞道麻孃田喊一下,因為石牛一輩子基本都在挖麻孃田。一個嗓門大的補充到,石牛死了,石蓮寨的麻孃田就只有留給麻孃挖了,引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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