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多數宏偉計劃都會以失敗告終。不是因為計劃不夠周密，而是因為人類總有一種奇特的本領，能把最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無比。托馬克的海盜伏擊計劃本該是個例外，他們有人手、有武器、有埋伏地點，唯一缺的是那個最不靠譜的東西——運氣。

黎明時分，一行人分成兩隊，悄無聲息地從山洞出發。林大森、沈明月、蘇豐年和艾拉跟隨托馬克前往海岸，準備乘船去設伏；另一隊則留守島上，負責分散村民的注意力。

“記住，“林大森臨行前叮囑留守的人，“只要吸引他們往東邊去就行，千萬別真打起來。“

娜塔點點頭：“放心，我們只會讓他們追，不會真讓他們抓到。“

馬水手已在約定地點等候多時，見他們到來，揮手示意船已修好。那是一艘本屬于他們的小船，雖說破敗不堪，但至少能在水上漂著，這在當前情況下已算是奢侈品了。

“你們來得正是時候，“馬水手說，“風向很好，正適合出海。“

蘇豐年看了看天色，突然皺起眉頭：“不對勁，天氣變化太快了。“

林大森問：“怎么了？“

“這風向，“蘇豐年指著海面上的波紋，“剛才還是東南風，現在變西南了。在我們山東老家，這種變化往往預示著——“

“暴風雨，“托馬克接過話，表情凝重。

沈明月看看海面，又看看漸漸泛灰的天空：“要改期嗎？“

“來不及了，“托馬克搖頭，“海盜們不會因為天氣變化就推遲行程，他們必定今天通過。而且，變化的天氣反而對我們有利。“

林大森點頭表示贊同：“惡劣天氣會降低他們的警惕性，也能掩蓋我們的行蹤。“

“走吧，時間不多了，“托馬克一馬當先上了船。

小船緩緩駛離海岸，朝著海盜必經的狹窄水道駛去。艾拉站在船頭，望著漸漸遠去的岸線，眼神中既有擔憂，又有期待。

蘇豐年走到她身邊，悄悄握住她的手：“別怕，有我在。“

艾拉微笑著搖搖頭：“我不怕，只是在想...如果我們成功了，接下來會怎樣。“

蘇豐年正想回答，突然被林大森叫住：“小蘇，別膩歪了，快來幫忙！這船漏水得厲害，得輪流舀水才行。“

就這樣，蘇豐年被迫離開艾拉，加入了船底的舀水大軍。每隔半個時辰，他們就要輪換一次，確保船不會因進水過多而沉沒。

“我說馬水手，“林大森邊舀水邊抱怨，“你管這叫修好了？簡直漏得跟篩子似的！“

馬水手嘿嘿一笑：“將就著用吧，能在水上飄就不錯了。“

沈明月翻了個白眼：“就你這破船，咱們怕是還沒等到海盜，自己先沉了。“

“放心，我有辦法，“托馬克指著前方，“我們要去的地方離這不遠，那里有個隱蔽的小島，我們可以把船拖上岸，從陸路接近伏擊點。“

約莫兩個時辰后，小船終于抵達托馬克所說的小島。這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岸邊長滿了紅樹林，遠遠望去就像一片漂浮在海面上的綠毯。

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船拖上岸，藏在茂密的樹叢中。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陰沉下來，海面上波濤漸起，遠處的天際線與海平面已經分不清彼此。

“走這邊，“托馬克帶路，“從這座小島穿過去，就能到達我們的伏擊點。“

一行人沿著島上狹窄的獸徑前行，很快就穿過了小島，來到另一側的海岸。這里正對著一條狹窄的水道，兩邊是陡峭的巖壁，水道中間暗礁密布，只有熟悉水文的人才知道安全的航線。

“就是這里，“托馬克指著水道，“海盜的船每次都從這里通過，因為這是前往金沙部落的最短路線。“

林大森環顧四周：“我們應該怎么布置？“

托馬克指指兩側的巖壁：“我們分成兩組，埋伏在兩邊。等海盜的船進入最窄的地方，我們就用弓箭射擊，逼他們擱淺在暗礁上。“

沈明月補充道：“然后趁他們慌亂之際，我們突襲登船。“

計劃聽起來不錯，但蘇豐年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和艾拉被安排在西側的巖壁上，負責提前預警和遠程射擊。爬上巖壁后，他終于看清了整個水道的全貌，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這水道太窄了，“他對艾拉說，“如果海盜們在進入前就發現了伏擊，他們完全可以調頭離開，我們連追都追不上。“

艾拉點點頭：“托馬克知道這點，所以才選在這里。海盜不會輕易發現伏擊，因為這里的巖石能很好地掩護我們。“

蘇豐年還是不放心：“但如果他們發現了呢？“

“那就只能靠這個，“艾拉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包袱，里面裝著一種紅色的粉末，“這是我們部落的秘方，點燃后會產生大量煙霧，能遮蔽視線。“

蘇豐年恍然大悟：“障眼法！聰明。“

兩人剛安頓好，托馬克的信號就從對面傳來——一聲似貓頭鷹的叫聲，意味著海盜船已被發現，正朝這邊駛來。

果然，不一會兒，一艘漆黑的船從遠處緩緩駛來。那船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大，船身漆黑如墨，船帆上繪著骷髏圖案，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只黑色的海怪在波濤中前行。

“三...二...一...“托馬克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放！“

霎時間，數十支箭矢從兩側巖壁射出，直奔海盜船而去。然而，就在箭矢即將命中目標時，海盜船突然急轉向左，大部分箭矢落入水中，只有幾支擊中了船帆和甲板。

“他們早有準備！“林大森驚呼，“快，第二輪射擊！“

又是一輪箭雨，這次命中率高了些，但海盜們已經舉起盾牌進行防御，同時，船上也開始反擊，十幾把弓箭對準了巖壁上的伏擊者。

“趴下！“蘇豐年拉著艾拉躲在巖石后面，幾支箭矢擦著他們的頭頂飛過。

情況急轉直下，海盜不僅沒有中計，反而占據了主動權。更糟的是，他們似乎早就知道這次伏擊，不僅做好了準備，還帶了遠超預期的人手。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陣驚呼從對面的巖壁傳來。蘇豐年探頭一看，只見林大森和沈明月正被一群不速之客團團圍住——那是來自莫爾卡蘭村的戰士！

“糟了，“艾拉臉色煞白，“是我父親派來的人，他們一定是跟蹤我們來的。“

事情已經明了：莫爾卡蘭村的人不僅破壞了他們的伏擊計劃，還可能與海盜有所勾結。眼下，林大森和沈明月已被制服，托馬克不知所蹤，只剩下蘇豐年和艾拉還自由著。

“怎么辦？“蘇豐年急得直轉圈，“我們得救他們！“

艾拉咬了咬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有個計劃，但很危險。“

她迅速從包袱里取出那種紅色粉末，放在一片樹葉上，然后用火石點燃。剎那間，濃烈的紅煙升起，遮蔽了整個視野。與此同時，艾拉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對準自己的手掌，作勢要割下去。

“你干什么！“蘇豐年驚駭地抓住她的手。

“別怕，“艾拉安撫他，“這是計謀。在我們部落的傳統中，血誓是最神圣的。如果我流血立誓，父親會被迫聽我說話。“

蘇豐年猶豫了一下，最終松開了手：“一定要這樣嗎？“

“別無選擇，“艾拉說完，迅速在手掌劃了一道，鮮血立刻涌出。她站起身，高聲用莫爾卡蘭語喊道：“以圣樹的名義，以先祖的榮譽，我立下血誓！所有莫爾卡蘭的子民，聽我說！“

紅煙和鮮血的組合顯然起了作用，對面的動靜立刻停了下來。隨后，一個威嚴的聲音回應了艾拉，兩人用莫爾卡蘭語激烈地交談著。

蘇豐年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只能緊張地等待。約莫十分鐘后，艾拉終于轉向他，表情復雜：“他們答應放了你的朋友，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必須回村子去，“艾拉低聲說，“而且...不能再見你。“

蘇豐年如遭雷擊：“不，這不可能！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去的。“

艾拉苦笑：“別傻了，這是唯一的辦法。否則，大家都難逃一死。“

“那我跟你一起去！“蘇豐年堅決道。

艾拉搖搖頭：“不行，村里的人不會接受你的。而且，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關系了。“

蘇豐年這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在莫爾卡蘭的傳統中，部落的女兒不得與外族人結合，違者將受到嚴懲。艾拉選擇回村，不僅是為了救他們，更是為了保護蘇豐年。

“那海盜呢？“蘇豐年試圖轉移話題。

“海盜與我父親達成了協議，“艾拉說，“他們不會傷害這片區域的人，作為交換，我父親允許他們通過這片水域。“

蘇豐年感到一陣無力：“所以我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艾拉點點頭：“我父親早就知道托馬克的打算。他一直派人監視著我們。“

“那為什么你父親不直接阻止我們出海？“

“因為...他想試探我，“艾拉低下頭，“看我會不會為了外族人背叛部落。“

這時，對面的巖壁上，莫爾卡蘭的戰士已經松開了林大森和沈明月。托馬克也現身了，他臉上帶著愧疚的表情。

“我得走了，“艾拉說，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悲傷，“答應我，帶著你的朋友們，離開這片海域，永遠不要回來。“

蘇豐年感到胸口一陣劇痛，比任何刀傷都要深：“我不能答應這個。我會想辦法來找你的。“

艾拉搖搖頭，眼中含淚：“不，蘇豐年，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見面，只會給彼此帶來災難。“

說完，她踮起腳尖，在蘇豐年的唇上輕輕一吻，然后轉身離去，消失在紅煙之中。

蘇豐年呆立在原地，直到林大森和沈明月趕來，他才如夢初醒。

“怎么回事？“林大森一把拉住蘇豐年，“那些土著為什么突然放了我們？“

蘇豐年心如刀割，卻強作鎮定：“艾拉...她用自己換取了我們的自由。“

沈明月皺眉：“你是說，她回村子去了？“

蘇豐年點點頭，眼中已有淚光。

托馬克走過來，神色凝重：“我欠你們一個解釋。其實，我早就知道莫爾卡蘭村與海盜有協議，但我沒有告訴你們，因為我想借你們的力量打破這個局面。“

“你利用我們？“林大森怒不可遏。

托馬克搖頭：“不完全是。我確實想幫你們修船離開，但同時，我也想改變這里的現狀。這片海域一直被海盜控制，我們部落被迫與之合作。如果能打破這個平衡，所有人都能獲得自由。“

“結果呢？“沈明月問，“你的計劃成功了嗎？“

托馬克苦笑：“顯然沒有。莫爾卡蘭酋長太精明了，他早就預見了這一切。“

林大森嘆了口氣：“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回山洞去，“托馬克說，“至少那里還安全。等風暴過去，我們再想辦法修好船，送你們離開。“

蘇豐年突然抬起頭：“不，我不走。我要去莫爾卡蘭村。“

“你瘋了？“林大森瞪大眼睛，“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答應過艾拉要保護她的，“蘇豐年堅定地說，“我不能就這樣離開。“

沈明月拍拍他的肩膀：“冷靜點，小蘇。現在貿然行動只會讓事情更糟。我們先回山洞，從長計議。“

蘇豐年還想爭辯，但看到大家的表情，最終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回程比來時更加艱難。風暴已經近在眼前，狂風大作，海浪不斷拍打著小船，讓本就漏水的船身搖搖欲墜。幸好，馬水手技術精湛，硬是憑借一己之力，在驚濤駭浪中把小船安全地帶回了岸邊。

回到山洞，大家這才發現，留守的人也遇到了麻煩。娜塔和其他莫爾卡蘭的女兒們不見了，只剩下幾個明朝水手蜷縮在角落，神色驚恐。

“怎么回事？“林大森問道。

一個年輕水手顫抖著回答：“村里來了一大批人，把那些女人都帶走了。他們說...說如果我們敢靠近村子，就把她們全殺了。“

沈明月嘆了口氣：“看來我們的計劃被徹底破壞了。“

托馬克神色陰沉：“不，還有希望。既然莫爾卡蘭村與海盜有約定，那么他們至少暫時不會傷害艾拉和其他女孩。我們還有時間想辦法。“

林大森轉向蘇豐年：“你還好嗎？“

蘇豐年搖搖頭，臉上寫滿了絕望：“大哥，我該怎么辦？“

林大森想了想：“如果你真的在乎那姑娘，就按她說的做吧。她選擇犧牲自己保護我們，你應該尊重她的決定。“

蘇豐年卻固執地反駁：“不，我不能就這樣放棄。在山東老家，我們有句話：'好男兒志在四方，好女兒志在四方人'。既然我們已經相愛，無論面對什么困難，我都要與她同行。“

林大森看了看沈明月，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林大森拍了拍蘇豐年的肩膀：“行，既然你小子認定了，我們就幫你想辦法。但不是現在，至少等風暴過去再說。“

夜幕降臨，風暴如期而至。暴雨傾盆而下，雷聲轟鳴，閃電時不時照亮整個山洞。大家圍坐在火堆旁，各懷心事。托馬克和馬水手在討論如何修好船只；林大森和沈明月低聲交談，不時看向坐在角落的蘇豐年。

蘇豐年一個人靠在洞壁上，手中把玩著艾拉送給他的那把小刀。刀柄上的圖案在火光的照射下，似乎活了過來，講述著一個古老而悲傷的故事。

突然，洞口傳來一陣騷動。大家警覺地站起身，準備應對可能的襲擊。然而，出現在洞口的，竟是渾身濕透的娜塔！

“娜塔！“托馬克驚喜地迎上去，“你怎么來了？“

娜塔氣喘吁吁地說：“我逃出來了...艾拉讓我來告訴你們...明天黎明，酋長要舉行儀式，處決所有背叛部落的女兒！“

蘇豐年如遭雷擊，一個箭步沖上前：“艾拉呢？她還好嗎？“

娜塔搖搖頭：“不太好。酋長很生氣，他認為艾拉背叛了部落和家族。按照傳統，背叛者將被處以極刑。“

林大森皺眉：“什么是極刑？“

“把犯人綁在礁石上，等潮水淹沒，“娜塔解釋道，“這是我們部落最殘酷的懲罰，通常只用于最嚴重的叛徒。“

蘇豐年面如死灰：“這不可能...艾拉只是愛上了我，這算什么罪？“

娜塔看了看蘇豐年：“在我們的傳統中，部落的女兒不能與外族人結合，這被視為對祖先的背叛。“

“胡說八道！“蘇豐年怒吼，“愛情怎么會有罪？如果非要說有人犯了錯，那也是我，不該愛上不該愛的人。“

沈明月安撫他：“冷靜點，小蘇。我們得想辦法救她。“

托馬克問娜塔：“儀式在哪里舉行？“

“在神圣礁石，那是離村子東邊不遠的一個小島，“娜塔回答，“每當漲潮時，小島就會被海水淹沒。明天黎明時分，酋長會帶著所有村民前去觀禮。“

林大森轉向大家：“那我們今晚就行動，趁著風暴掩護，潛入村子救人。“

“不行，“娜塔搖頭，“艾拉不在村子里，她被直接關在了神圣礁石上，有衛兵看守。而且，這場風暴太危險了，沒人能在這種天氣里出海。“

蘇豐年絕望地看著窗外：“那我們只能等到明天？到那時，可能就來不及了！“

托馬克思考片刻：“也許還有一線希望。娜塔，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發現的那條暗道嗎？“

娜塔眼前一亮：“你是說海底洞穴？那條可以通往神圣礁石的水下通道？“

“沒錯，“托馬克點頭，“如果我們能從那里潛水過去，說不定能在儀式開始前救出艾拉。“

蘇豐年立刻站起來：“我去！我水性好，可以試試。“

林大森擔憂地看著他：“你確定嗎？那可是在風暴中潛水，太危險了。“

“比起艾拉面臨的危險，這算不了什么，“蘇豐年堅定地說，“何況，我從小在河里長大，水性還是不錯的。“

沈明月看了看窗外肆虐的風暴，又看了看蘇豐年堅毅的表情，最終點了點頭：“好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行動。不過，我們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

大家圍坐在一起，開始商量救援計劃。托馬克負責畫出神圣礁石和水下通道的地圖；林大森和馬水手準備武器和工具；沈明月和娜塔則討論如何分散衛兵的注意力。

蘇豐年則坐在一旁，默默地磨著艾拉送給他的那把小刀。刀刃在火光下閃爍，就像他此刻的決心——無論多么危險，無論前路多么艱難，他都要救出艾拉，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夜深了，風暴依舊肆虐，但山洞里的人們已經有了希望的火種。蘇豐年看著窗外的閃電，想起了艾拉的笑容和她在月光下的模樣。他在心中暗暗發誓：明天，無論如何，他都要讓那個笑容重現。

“等著我，艾拉，“蘇豐年輕聲道，“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窗外，風雨交加，雷聲隆隆；洞內，計劃漸成，人心凝聚。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但也正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希望的光芒顯得尤為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