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輪子在坑洼不平的人行道上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聲響，李木子不得不時不時提起它來避開那些特別大的裂縫。九月初的陽光依然熾烈，照在她的后頸上，像一塊熱毛巾敷在那里。她停下腳步，把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抬頭望向面前高聳的公寓樓。

“B棟1703“，手機備忘錄上這樣寫著。父母本來堅持要送她來，但她拒絕了——十八歲了，上大學了，總該學會自己處理這些事情。現在站在陌生的公寓樓下，李木子心里涌起一絲不確定，但很快又被興奮取代。這是她第一次擁有自己的空間，雖然只是學校安排的四人合租公寓，但至少不再是父母的房子了。

電梯門泛著陳舊的金屬光澤，李木子拖著行李箱走進去，按下17樓的按鈕。電梯啟動時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吱呀聲，她不由得抓緊了扶手。燈光忽明忽暗地閃爍了幾下，讓她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該不會開學第一天就遇到電梯故障吧？“她自言自語道，掏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發(fā)現信號格空空如也。

電梯突然劇烈震動了一下，然后猛地停住。李木子的胃部一陣翻騰，仿佛坐過山車時的那種失重感。燈光徹底熄滅了，黑暗中只有手機屏幕的冷光映照出她驚恐的臉。

“喂？有人嗎？“她拍打著電梯按鈕，但毫無反應。

就在她準備撥打緊急電話時，電梯門緩緩打開了。李木子長舒一口氣，正要跨出去，卻猛地僵在原地——

門外不是公寓走廊，而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參天大樹高聳入云，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遠處傳來鳥兒的鳴叫聲。

“這...這不可能...“李木子后退一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但眼前的景象沒有變化。她顫抖著伸出手指按下關門鍵，電梯門紋絲不動。

行李箱的輪子陷入松軟的泥土中，李木子不得不提起它走出電梯。就在她完全踏出電梯的瞬間，身后的電梯門猛地關閉，然后...消失了。只有一棵粗壯的老樹矗立在那里，樹皮上爬滿青苔，仿佛那部電梯從未存在過。

“不！等等！“李木子瘋狂拍打著樹干，指甲在粗糙的樹皮上刮出幾道痕跡。她的手機從口袋里滑落，屏幕在撞擊地面的瞬間裂成蛛網狀，然后徹底黑屏。

森林里突然安靜得出奇，連鳥叫聲都消失了。李木子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大得像是有人在耳邊敲鼓。她轉身四顧，試圖找到任何文明的痕跡，但只有無盡的樹木和灌木。

“我一定是撞到頭了，“她喃喃自語，“或者在做夢。“

掐自己的手臂帶來的疼痛證實這不是夢境。李木子深吸一口氣，決定沿著一個方向走，希望能找到出路。她拖著行李箱在灌木叢中艱難前行，樹枝刮擦著她的手臂，留下幾道紅痕。

走了約莫十分鐘后，李木子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屏住呼吸，慢慢撥開面前的灌木——

三只兔子圍坐在一塊平坦的石板旁，石板上擺著幾顆漿果和堅果。這場景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們像人類一樣用后腿直立坐著，前爪靈活地擺弄著食物，而且...它們在說話。

“...我說今年的漿果比去年酸，“一只棕白相間的兔子說道，長耳朵隨著說話節(jié)奏輕輕抖動，“都是因為上游新搬來的河貍家族筑壩改變了水流。“

“你總是抱怨，“另一只灰色兔子回應，聲音尖細，“至少我們還有漿果吃。蘑菇林的居民今年幾乎顆粒無收。“

李木子的行李箱突然滑下一個小坡，發(fā)出響亮的碰撞聲。三只兔子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她所在的方向，鼻子快速抽動著。

“誰在那里？“灰色兔子警惕地問道，居然用的是李木子能聽懂的語言。

李木子的大腦一片空白。會說話的兔子？她一定是瘋了。本能驅使她轉身就跑，卻被突出的樹根絆倒，頭部重重撞在一塊石頭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三張毛茸茸的兔臉湊近，然后世界便陷入了寂靜。

溫暖的光線透過眼瞼，李木子緩緩睜開眼睛。她躺在一個低矮的、散發(fā)著干草香味的空間里，頭頂是用樹枝和泥巴粗糙搭建的屋頂。她試圖坐起來，卻感到一陣劇痛從后腦勺傳來，不由得呻吟出聲。

“哦，你醒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李木子轉頭看去，一只體型較大的母兔子正用后腿站立著，前爪捧著一片大樹葉，葉子里盛著清水。“別急著起來，你撞得不輕。“

李木子眨了眨眼，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這只兔子不僅會說話，而且表情和舉止都像極了一位慈祥的中年婦女。她穿著——如果那可以稱為衣服的話——用藤蔓和花朵編織的簡單裝飾，耳朵上甚至還掛著小巧的飾品。

“我...這是哪里？“李木子問道，聲音嘶啞。她接過樹葉，小心地喝了口水，驚訝地發(fā)現這簡陋的容器居然一點也不漏水。

“這里是青苔村的邊緣，我是兔媽媽茉莉，“兔子溫和地說，“我和孩子們發(fā)現你昏倒在森林里，就把你帶回來了。“她歪著頭，黑色的大眼睛充滿關切，“你從哪兒來，親愛的？你看起來...很特別。“

李木子張開嘴，卻突然發(fā)現自己想不起任何事。她的名字、她來自哪里、她為什么會在森林里...記憶像被一塊厚重的幕布遮住了，只能隱約感覺到幕布后面有什么，卻無法看清。

“我...我不知道，“她驚恐地說，“我想不起來了。“

兔媽媽茉莉的耳朵垂了下來，露出憐憫的表情。“撞擊可能讓你暫時失去了記憶，別擔心，會慢慢想起來的。“她用柔軟的爪子輕輕拍了拍李木子的手，“在我們弄清楚之前，你就先住在這里吧。我得給你起個臨時名字...“她打量著李木子棕色的長發(fā)和眼睛，“就叫你'落葉'怎么樣？像秋天里飄落的葉子一樣來到我們這里。“

“落葉...“李木子重復道，這個陌生的名字卻給了她一種奇怪的安心感。她看向角落里自己那沾滿泥土的行李箱，那里面似乎裝著她的過去，但現在，它就像一個無法打開的寶箱。

窗外，夕陽的余暉為這個奇異的動物村落鍍上一層金色。會說話的兔子，失憶的自己，消失的電梯...這一切都荒謬得不真實，但頭部持續(xù)的疼痛提醒她，這不是夢境。

李木子——現在叫落葉的女孩——深吸一口氣，準備面對這個陌生而奇妙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