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樓的水晶吊燈在頭頂投下冷冽的光，將陸晨曦的畫作照得纖毫畢現。當蘇浩然揭開覆蓋的宣紙時，展廳內響起一片抽氣聲。與王澤瑞《春江晚景》的工筆精致不同，這幅《湖心夜宴圖》用淡墨勾勒出湖面的微波，一葉扁舟橫斜水上，舟中三人對坐飲酒，衣袂間竟似有晚風拂過。

“這...這是米家山水的筆法？“西泠印社的李老顫巍巍上前，指尖懸在畫面三寸外，“但又透著倪瓚的疏淡，怎么會...“

宋老捋著胡須的手頓住了。他想起三個月前陸晨曦初到畫展樓時，交上來的習作還帶著魔都畫派的甜膩，如今這幅畫卻脫胎換骨——湖水用破墨法暈染，看似隨意卻暗藏玄機，每一道水紋都呼應著舟中人物的神態，尤其是那幾筆留白，竟讓整幅畫有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

“好個'以情入景'！“石老的折扇重重敲在掌心，“澤瑞的畫是死的，陸丫頭的畫是活的！“

王澤瑞的臉色由白轉青，指尖的石綠顏料早已干涸，卻像烙鐵般燙人。他盯著畫中那葉扁舟，突然想起自己方才作畫時，一心想著如何用十二遍色暈染桃花，卻忘了江河本就是有生命的。張老爺子的拐杖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翡翠扳指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不是心疼九霄環佩，而是心疼自己固守半生的畫理，竟被一個黃毛丫頭輕易顛覆。

“蘇會長，“張老爺子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老夫...服了?！?

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震得展廳的玻璃幕墻嗡嗡作響。陸晨曦靠在蘇浩然肩頭，帆布圍裙上的赭石顏料蹭到了他的中山裝，卻渾然不覺。她想起方才運筆時，蘇老師那幾指點在肩井穴上的暖流，讓她在極度專注中仍能保持靈臺清明，甚至能“看“到墨色在宣紙上自行流淌的軌跡。

“晨曦，“蘇浩然揉了揉她的馬尾辮，“還記得我教你的'三忘境界'嗎？“

少女茫然搖頭，汗水浸濕的劉海黏在額角。蘇浩然笑了，從帆布包中取出一方溫玉塞進她掌心：“忘筆、忘墨、忘形，方能得'意'。你剛才做到了?！?

張老爺子拄著拐杖湊近，目光落在畫作中人物舉杯的手勢上——那線條看似隨意，卻暗合《韓熙載夜宴圖》的神韻，偏偏又透著少女獨有的靈動?！疤K會長，“他突然轉身，眼中已無半分傲慢，“老夫想借貴館寶地，辦一場師徒聯展，不知可否？“

蘇浩然挑眉，與宋老交換了一個眼神。石老的折扇敲得掌心發響：“好啊！正好讓后生們看看，什么叫海納百川！“

就在此時，范金有咋咋呼呼的聲音從展廳門口傳來：“蘇老師！陳老板讓我來請各位去絲綢店看新到的云錦，說是巴黎最新款的'百鳥朝鳳'！“他跑得氣喘吁吁，藍布褂子后背浸出大片汗漬，卻不忘偷偷瞄向張老爺子腰間的玉佩。

“知道了，“蘇浩然揮揮手，目光卻落在陸晨曦逐漸恢復血色的臉上，“讓陳老板先等著，我們這邊還有事?！?

張老爺子突然哼了一聲，斑竹拐杖指向展廳深處：“老夫倒要看看，能教出這種學生的蘇大師，自己的畫究竟有多神！“他率先邁開腳步，卻在路過《寒江獨釣圖》時猛地駐足——那幅畫用濃墨勾勒出孤舟蓑笠翁，江水卻只用淡墨皴擦，留白處竟似有寒鴉飛過，與陸晨曦的《湖心夜宴圖》遙相呼應。

“這...這是'計白當黑'的至高境界！“李老失聲驚呼，“蘇會長，您這畫...“

蘇浩然只是笑笑，將九霄環佩的錦盒遞給陸晨曦：“拿著，去后面歇著，順便琢磨琢磨這琴的斷紋?！吧倥舆^琴盒時，感受到一股溫潤的氣息順著指尖蔓延，竟與方才作畫時的暖流隱隱相通。

當張老爺子看到蘇浩然那幅丈二巨作《萬里山河圖》時，手中的拐杖“咚“地落地。畫面上墨色的山巒層層疊疊，看似狂放不羈，卻暗合《水經注》的地理走向，尤其是那幾道用指甲刮出的瀑布，竟與陸晨曦畫中的千帆留白異曲同工?！霸瓉?..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終于明白蘇浩然讓陸晨曦參賽的深意——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讓傳統畫法在碰撞中煥發新生。

夕陽西下時，陸晨曦抱著九霄環佩坐在畫展樓的露臺上。琴身的蛇腹斷紋在暮色中泛著幽光，她突然想起蘇老師說的“樂韻通神“，忍不住將耳朵貼在琴上。那一刻，她仿佛聽見千年前長江邊的濤聲，與自己畫作中的江水聲重疊在一起。

“在想什么？“蘇浩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中端著一碗冰糖雪梨。

“蘇老師，“少女轉過身，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好像...聽見墨色在琴弦上流動的聲音?！?

蘇浩然笑了，將雪梨遞給她：“那是因為藝術本就相通?！八蜻h處正陽門的剪影，那里正傳來范金有和陳雪茹的笑鬧聲，“記住，真正的大師，不是技法有多高超，而是能讓觀眾在畫中看見自己的靈魂?！?

陸晨曦似懂非懂地點頭，指尖輕輕劃過“九霄環佩“四字。晚風吹過，將她的發絲拂起，也將展廳內畫家們的議論聲送來——他們正在商量師徒聯展的細節，有人提議用陸晨曦的破墨法融合王澤瑞的工筆，有人則想借鑒蘇浩然的“以情入景“。

而蘇浩然則悄悄打開收藏系統，看著【藍色收藏品?九霄環佩琴】的圖標亮起，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他知道，這場由賭約引發的畫壇震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