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炸響的雷聲將眾人的思緒拉了回來,也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傾瀉而下,正在上體育課的學生簇擁著往教學樓跑來,又是陣陣轟鳴,這場大雨終于落下,空氣中的悶熱也隨之一掃而空。
“所以施瑞宜從小就生長在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的環境下。”江隨眼神中閃爍著心疼,果然太懂事的孩子是沒有糖吃的。
“是的,鄰居說唐以山坐完月子就把孩子扔給公婆了,后來基本上沒管過,就是定期付點生活費。”
“這孩子這么優秀,她父母是怎么忍心的。”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就像唐以山和施齊他們眼里除了自己的事業與前途就再無其他;施瑞宜有時會想,大概自己是不該出生的,如果自己跟妹妹一樣出生在父母都準備好的時候,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她也可以從小就呆在父母身邊,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就獲得所有人的愛。
后來發現根本不會有這種可能的時候,施瑞宜勸自己接受父母不愛自己的事實,慢慢的,也就不那么痛了。
“還有其他發現嗎?”李岳忍不住問,現在的這些只能說明他們對孩子不關心,但是不能體現他們跟孩子的事故有直接關系。
“有!說來也巧,那個鄰居阿婆的兒媳婦是市中心醫院神經內科的一名護士,阿婆說她聽兒媳婦說有一次在醫院看見唐以山了,打過招呼才知道她是去治療失眠的。”
“那也就是說安眠藥的來源極有可能是唐以山。”
案情終于有了眉目,李岳看到了快速破案的希望。
“你們現在立刻馬上去找唐以山問清楚,如果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即刻給我打電話。”
吳習和陳元直應聲之后將電話掛斷,現如今最困擾李岳的就是:孫希是誰,她對施瑞宜做過什么。
“師父,我們下一步怎么辦?”江隨的聲音在李岳耳邊響起。
“你不是跟我信誓旦旦保證會全力破案嗎?你說說看。”李岳雙手抱于胸前一副看戲的姿態。
“我……”江隨開始支支吾吾,他承認自己一開始說話太大聲了,他確實也是沒有想到案情這么復雜,遠超他的想象,“我覺得下一步就應該繼續在學校調查,這個學校太詭異了。”江隨大膽開口,他依舊需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怎么說。”李岳接著問,張禹也是愿聞其詳的樣子。
“你看啊師父,雖然蘇顧言和杜宛淑我們都聊了,但是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他們好像商量好一樣什么都不說,還有你說的那個孫希,如果她真的霸凌了施瑞宜,為什么她兩個朋友都是毫不知情的樣子,尤其是蘇顧言,我覺得他跟施瑞宜之間的關系不簡單,正值大好青春年華,說不定喜歡上了彼此也未可知。”
“我說讓你平時多看點福爾摩斯,你偏偏要看青春疼痛文學。”張禹笑著調侃道,但是李岳卻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的確,我也覺得他們之間應該還有事沒說,如果真的存在校園霸凌,我們也要一起揪出來。”李岳眼神堅定,語氣也是正義凌然。
江隨依舊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對吧,我就說肯定是這樣的。”
張禹看著他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說:“你太厲害了江同志,”轉頭又對李岳說:“我們要不要把孫希叫下來聊一聊。”
李岳低頭沉思了一會,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他抬起頭說:“先不著急,既然杜宛淑說孫希跟施瑞宜不熟,那我們就先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先問問老師再說。”
此時恰好張主任伴著大雨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眼見他們還沒離開,他開口問:“李隊,你們還沒問完?”
“不急張主任,還得麻煩你幫我叫一位老師,今天那位報案的老師叫什么來著?”李岳轉過頭來問江隨,他手忙腳亂的翻開了自己的本子,確定之后說:“許知意。”
“對,就是這位老師,煩請張主任幫我們聯系一下。”李岳臉上是標準的職業假笑。
張主任顯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拿起電話給許老師撥了過去,張主任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不一會兒辦公室就響起了敲門聲。
許知意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張主任,“張”字剛到嘴邊就看見旁邊的三位,她認出江隨就是早上的那位警察,笑著點頭回應,江隨也是笑著說:“許老師,又見面了。”
“這三位是縣刑警隊的,找你了解點情況。”張主任為她介紹道。
李岳站起身來展示自己的警官證,說:“你好,刑警隊李岳,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請坐!”
等到許知意安穩坐下之后李岳才說:“許老師,施瑞宜和蘇顧言兩位同學都是你的學生嗎?”
“是的,蘇顧言一直都在我的班級,瑞宜高二轉去文科班之后也是我擔任的化學老師。”許知意依然從容不迫。
“聽起來你跟施瑞宜同學的關系還不錯。”
“是的,我之前跟這位警察介紹過,”許知意看著江隨,“瑞宜是個很有化學天賦的孩子,她經常會跟我一起討論化學問題,一來二去關系就漸漸好起來了。”
李岳點點頭之后扭頭對江隨說:“剩下的你來問。”
江隨也是極其自然的拿起這把接力棒,他接著問道:“在你看來,蘇顧言和施瑞宜兩位同學的關系怎么樣?”
“他們的關系一直都挺好的,也會經常在一起討論學習的事情。”
“據蘇同學所說,他有時候也會去文科班找施瑞宜,他們這期間的交往是一直都沒有斷過嗎?”
“就我了解的來說,應該是沒有的。”從許知意熟悉蘇顧言和施瑞宜開始,就知道他們的關系一直很好,他們平時喜歡在化學成績上一較高下,更加喜歡一起探討各種化學實驗,只要有時間,許知意就會帶上他們兩個去化學實驗室進行實操。
有時候許知意會慶幸,慶幸他們兩位都是成績優異的好學生,不然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被無限放大并且曲解。
“那施瑞宜轉到文科班之后,你跟她的關系有變化嗎?”江隨接著問。
“沒什么變化,只是平常一起討論化學的時間變短了。”許知意實話實說。
“施瑞宜平常會跟你吐露一些心事嗎?”江隨實際上是想看看她知不知道霸凌的事情,既然她們關系這么好的話,說不定施瑞宜會尋求許知意的幫助。
屋外的雨好像越來越大,大雨伴著狂風將窗戶吹得好像搖搖欲墜,依然會時不時發出幾聲轟鳴,大雨落在樹葉上淅淅瀝瀝得聲音果然是極好得白噪音,未關嚴得窗戶將一縷泥土味帶入房間,許知意想起它叫petrichor,是放線菌釋放的一種化學物質。
江隨的話就像門外劈里啪啦的雨聲,字字句句都落在了許知意關于心事的回憶里。
許知意撿起腦海里回憶的碎片,將它拼湊起來之后緩緩開口道:“那天我剛下晚自習正準備回家,回到辦公室發現瑞宜在等我,我看她情緒不對就問她發什么事了,她一直不說話只是搖搖頭,我知道她可能是需要空間,需要一個默默陪伴的人,過了很久她才開口,她說她很累。我以為是學習上的事情,我開始慢慢的開導她,在我看來瑞宜一直都是很有力量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她那樣。”
“后來呢,她有說什么嗎?”江隨好像看到了希望。
“我開導完之后她一直沉默,很久之后才抬起頭說她想給我講一個故事。”許知意到現在還能回想起施瑞宜的眼神,那是一種不安、恐懼、和妥協的眼神。
“什么故事?”這個夢成功將室內所有人的好奇心點燃。
“她說從前有一只青蛙被所有人拋棄之后死在了一場大火里。”
大家的眼神逐漸從好奇變成了不解,張禹開口問道:“就結束了?”
許知意肯定的點了點頭,江隨又問:“你沒問一下她嗎?”
“我問了,”許知意看著窗外被大雨摧殘飄零的樹葉,又說:“我問她這個故事代表什么,你是因為這個故事才傷心嗎?她說,她覺得故事里的青蛙很可憐。”
“然后呢?”江隨依然疑惑。
“然后瑞宜又突然說她好多了要去上晚自習。”
“你就再沒問過她?”
“我以為她就是因為這個故事簡單的憂郁一下。”許知意現在才發現,那是施瑞宜第一次嘗試跟她傾訴,也是最后一次。耳邊又響起自己當時說的一句話:這個故事有點荒誕,你不用過于共情。
“這個故事有什么依據嗎?她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提起。”李岳說出自己的疑問。
“我在網上搜索了,沒有發現這個故事。”張禹舉起自己的手機給李岳看。
此時一直在旁邊觀望的張主任開口了:“這有什么好查的,有句詞怎么說的來著,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青春期的孩子偶爾裝深沉蹦出一兩句讓人聽不懂的話很正常。”
張主任的話其實很有道理,但是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李岳這件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就算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為什么一定要跟老師說呢,還是一位不一定可以理解的化學老師,之中必定有其他的深意。
“那之后施瑞宜還找你說過這件事嗎?”李岳仍然帶著疑問。
“之后我問過她一次,她說那是自己瞎編的叫我不用放在心上,我就沒在意。”
“你看吧,我就說肯定是這樣。”張主任在一旁搭腔。
江隨同樣對這件事保持懷疑態度,那個故事到底代表了什么,說不定這個故事就是這個案件的突破口。
“許老師認識孫希嗎?”江隨猝不及防的問出了這個問題,然而看許知意的反應像是真的不認識她。
“孫希?我帶的學生里面沒有這個人。”許知意非常肯定。
“張主任呢?您認識嗎?”李岳側身過去問張主任。
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被水嗆到了,張主任猛地咳嗽了好幾聲,抽起一張手邊的紙巾將自己身上和桌上的水漬擦干凈之后才說:“我……我怎么可能認識呢,我又不帶課,像是蘇顧言和施瑞宜這樣的好學生我才略有耳聞。”
“那倒也是,一般的學生張主任怎么可能認識呢。”李岳順著張主任的話茬往下說。
“謝謝許老師的配合,今天就到這里吧,辛苦了。”
許知意笑著表示能幫到你們就好算是回應了李岳,張主任見三尊大佛終于要走了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
大雨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此時已經到了學生吃晚飯的時間,帶傘的學生自信的走在雨里,沒帶傘的學生要么等著家長來接,要么相信自己的身體素質直接沖進雨里,只有寄宿的學生沒有這種擔憂,教學樓和食堂之間由一條長廊連接,完全淋不到一點雨。
張主任將自己柜子里的兩把傘拿出來遞到李岳手上說:“李隊,今天你們辛苦了,我就不遠送了。”
“別急著趕我走啊,老張,校門口現在都是家長和學生,容易造成擁堵,我們坐會再走。”
張主任笑著將話頭接過來說:“還是你們考慮的周到。”
三人百無聊賴的在辦公室坐了十多分鐘,眼見著人潮漸漸褪去三人立馬動身來到車上。
“這雨也太大了。”江隨一邊收傘一邊說,三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被雨點打濕了。
“師父,那孫希……”江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急剎車收了回去。
江隨剛想質問張禹就聽見他說:“你看校門口那個老奶奶好像跟門衛爭執起來了。”
順著張禹的視線看去是一位老人正在跟門衛據理力爭的說些什么,雨太大了又是在車里,三人根本聽不清楚。
“下去看看。”李岳率先開口。
“我把車停到側面。”張禹擔心停在中間妨礙其他車輛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