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里上學呢？”

“在我們學校的附屬小學，這個孩子可招人喜歡了。”

吳習不解他們為什么這么做，到底是發生了什么才對外宣稱只有一個女兒。

“那您有沒有聽他們提起過施瑞宜這個名字？”吳習依然試探性地問道。

“施瑞宜。”孟從南努力的在腦海中回想，最后肯定的說道：“沒有。”

“好的，感謝您的配合。”

吳習在電話里把今天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跟李岳表達清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為什么大家只知道小女兒，不知道大女兒的事情呢。

“會不會是因為在職場，有所保留是應該的。”江隨試探性的分析。

“只是這有什么好隱瞞的呢，就因為大女兒在鄉鎮學校？”陳元直開始打抱不平。

“這夫妻倆身上的疑點太多了，你們再好好查查，如果學校里問不出來，或許我還知道一個地方。”李岳冷靜的分析，從一開始的認尸詢問再到現在的走訪調查，這對夫妻總是會透露出異于常人的古怪。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李岳緩緩說道：“去問問施瑞宜爺爺奶奶家周圍的鄰居。”

之前打電話確認過，施瑞宜爺爺奶奶大概明天早上就會回來，趁今天去周邊調查一下并不是壞事。

不得不承認，有時候身邊人的評價反而更一針見血。

吳習和陳元直有了下一步計劃之后就掛了電話準備動身，這邊的下課鈴聲已然響起，李岳起身準備去洗手間方便一下，實際上是牢記局長的提醒，李岳覺得，廁所就是學校的八卦中心，說不定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事實也確實如李岳所料。

剛來到隔間關上門，李岳就聽到了一些小動靜。

“你說三班那個女生真的是請假了嗎？”語氣有些輕蔑，油腔滑調的。

“不見得，我覺得應該是不敢來學校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說完就響起了打火機的聲音，看來是準備抽煙。李岳豎起耳朵想看看他們還會說出什么更加有用的信息。

那兩位同學也是讓李岳如愿了，油腔滑調的聲音又響起：“我就知道其實好學生都是裝清高而已。”

吸煙的人數好像越來越多，濃烈的煙味讓李岳有點承受不住，就在李岳糾結要不要直接開門出去的時候另外一個聲音又響起：“我早說過了，孫希沒那么容易放過她。”

李岳成功聽到了重要消息，他在心底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帶著期待的心情想要繼續聽下去，但是這次并未能如愿。

“等著看吧，還有好戲呢!”

說完就沒有聲音了，偶爾傳出一聲聲其他男生打鬧的聲音，想來那兩位已經出去了。上課鈴聲猛然響起，廁所一陣喧鬧之后只留下了難聞的煙草味。

李岳從隔間出來之后在通風口站了很久企圖磨滅身上那股難聞的味道，腦子里又一遍遍回想剛剛男生嘴里說出來的那個名字，那位孫希不容易放過的，就是施瑞宜嗎？沒等李岳繼續想下去，口袋里的手機開始震動，是江隨打來的電話。

“師父，杜同學到了，你趕緊過來吧。”

李岳快步向辦公室走去，心里盤算著待會怎么跟杜宛淑打聽孫希的事情。

推開辦公室的時候，杜宛淑已經坐在里面了，看起來很是從容。

李岳坐到沙發面對杜宛淑，他直覺告訴他這位少女或許是案件的突破口，李岳示意江隨和張禹自己準備開始詢問，順手拿起本子說：“你是施瑞宜同學的好朋友對吧？”

“yes！”少女輕快的聲音傳入三人耳朵。

“那在你看來，施瑞宜同學和她的父母關系好嗎？”

這個問題的拋出將杜宛淑臉上的從容帶走了大半，著急的情緒帶動著她的身體，前傾的身體使她離李岳更近，話語里的急切自然不用明說：“瑞宜出什么事了，班主任說她請假了呀！”

李岳豎起左手企圖將杜宛淑焦急的情緒按下，“你別著急，先回答我們的問題好嗎？”

杜宛淑將身體坐正，似乎回答這個問題要鼓起很大的勇氣，好一會她才抬起頭說：“瑞宜跟她爸媽的關系很一般，她從小就是跟爺爺奶奶住的，跟她爸媽沒什么感情。”

“施瑞宜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嗎？”

“有，有一個妹妹。”話語間是藏不住的失落。

“你見過嗎？”

“沒有，有時候會聽瑞宜提起。”

“她提起妹妹的時候會說些什么？”

“羨慕。”

“什么？”李岳不是沒聽清，而是想再確認一遍。

“瑞宜說她很羨慕她妹妹，羨慕她妹妹可以毫不費力的贏得所有人的關心，羨慕她妹妹可以生長在一個有愛的環境，羨慕她妹妹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一切。”

杜宛淑說這些的時候腦子里能想到的都是施瑞宜跟她傾訴時的笑意，像是自嘲更像是在說一個幽默的笑話，直到杜宛淑扭頭抱著她說這并不好笑。痛苦和掙扎開始在施瑞宜身前縈繞，原來這些不是笑話，是自己深陷的泥潭。

“所以說，施瑞宜跟她父母還有妹妹的關系并不好。”

“嗯”杜宛淑沉重的點點頭，又說：“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跟施瑞宜之間的交往是從她轉到文科班之后才開始的嗎？”

“是的，那會看她經常一個人，而且她很優秀，我對她很好奇慢慢的就成為朋友了。”

“那你應該認識蘇顧言吧。”李岳實在懷疑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

“認識，他有時候會來找瑞宜一起去做化學實驗。”杜宛淑臉上的表情依舊看不出來任何變化。

“那你跟蘇顧言的關系怎么樣？”李岳接著問。

“就那樣，普通同學。”杜宛淑的語氣很是坦然。

李岳聞言點了點頭，準備問出自己在廁所聽到的那個名字，于是他試探性的開口：“那你跟孫希的關系怎么樣？”

聞聽此言的杜宛淑就怔怔的看著李岳，好像有些出神，李岳朝她揮了揮手企圖將她拉回來，杜宛淑明顯的開始慌亂，死死攥住的拳頭可以看出她很想讓自己保持鎮定，她深吸一口氣之后說：“孫希不是我們班的，我跟她不熟。”杜宛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從容不迫。

“那施瑞宜呢？”

“什么？”

“我的意思是施瑞宜跟孫希的關系怎么樣？”

一個新的人物突然展現在大家眼前，江隨和張禹雖然好奇李岳是如何知道孫希的，但是此時也不好多問。

“瑞宜肯定也不認識孫希。”杜宛淑有點心虛，但是依舊用她覺得篤定的語氣說著。

“好，謝謝你的配合，你可以去上課了。”

聽到這話的杜宛淑如釋重負，推開門立馬就跑走了。

“師父，孫希是誰？”江隨立即開口問道。

“是我在廁所聽見有同學在議論，我聽他們的意思就是孫希在霸凌施瑞宜，當然這還有待考證，所以我剛剛想試試杜宛淑的態度。”

“很明顯，他們認識。”此時張禹也開口了，杜宛淑那拙劣的偽裝確實很容易被看破。

李岳也是這么想的，肯定的點了點頭然后說：“肯定有什么原因才導致她閉口不言，我們要緊緊抓住這條線。”

“如果是校園霸凌的話這調查起來會很麻煩。”江隨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所以我們必須選擇側面出擊，先不要打草驚蛇。”江隨和張禹對李岳的說法表示認同，現在的社會校園霸凌屢見不鮮，只是讓大家想不到的是施瑞宜也正在遭受這一切。

有人知道但是選擇閉口不言，有人看見但是選擇無動于衷，只有被害人永遠的困在了黑色的陰影下。

三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李岳的手機又響起了，依舊是吳習的電話，李岳隨手打開免提:

“李隊，有突破。”吳習傳來的好消息一掃三人的疲倦。

李岳的語氣盡是藏不住的期待：“快說。”

“我們按照李隊的辦法去問了施瑞宜爺爺奶奶家的鄰居，她說施齊夫婦很少回來看老人和孩子，一個月最多兩三次，掰著手指頭也能數過來；至于為什么兩個孩子不在一個地方上學，她不肯說。”吳習選擇賣個關子。

江隨瞬間被點燃，大聲的說：“人家不說你就不問了？你會不會辦案啊吳習，陳哥呢，你怎么不讓陳哥上。”

直到電話那頭傳來二人的笑聲，江隨才意識到被耍了，剛想破口大罵吳習的聲音又響起了。

“施瑞宜從小就在爺爺奶奶身邊，父母基本上沒管過，上學也就跟著爺爺奶奶一直呆在井口鎮了，但是施奇夫婦沒想到的是施瑞宜很爭氣，初中的時候成績脫穎而出，中考的時候被長陽大學附屬第一中學錄取了，那個時候唐以山還沒在長陽大學任教，于是就有人跟她說，只要你將女兒放到雨田縣第三中學就可以有機會去長陽大學任教，就這樣，施瑞宜留在了這里。”

吳習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所以唐以山在自己的事業和親生的女兒之間選擇了事業。難怪在看到尸體的時候也是如此的漠然。

眼見大家都不說話，江隨開口問道：“為什么那人一定要讓施瑞宜留在雨田縣第三中學呢？”

“你是不是傻，”陳元直調侃道，“雨田縣第三中學雖然是縣級中學，不僅師資力量比不過其他的學校，地理位置還不行，據我所知每年都會有學生因為它在鎮上而猶豫，有些家長也生怕孩子吃苦，要么就再考一次高中，要么干脆多花點錢讀私立的，所以那個人為了第三中的招牌都得把施瑞宜這么優秀的學生留下。”

陳元直一通解釋下來江隨終于明白此舉的意義，于是他說：“所以有人問過施瑞宜的意愿嗎？”

自己的母親為了事業，那個人為了學校的招生，唯獨沒有人想到施瑞宜愿不愿愿意，好像只是把她當成一個籌碼一件商品。

“據我們所知，”吳習無力的說道，“沒有。”

“鄰居阿婆說了，當時她們都在爺爺奶奶家里贊嘆施瑞宜的爭氣，憑自己的本事考進最好的學校了，突然施齊夫婦殺回來了，說是要商量施瑞宜上學的事情，奶奶做了一桌子好菜慶祝，等來的卻是施瑞宜繼續留在井口鎮的縣三中上學，兩位老人也是只想孫女能夠上好學校，就跟施瑞宜父母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歡而散了。”吳習一五一十的說著，語氣盡是無可奈何。

阿婆說：沒想到真的能狠心這么對自己的父母和女兒。

當時的施瑞宜滿心歡喜，自己沒日沒夜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在她抱著錄取通知書開心的以為這次終于可以跟父母一起生活的時候，換來的是一句：“施瑞宜留在這里，去縣三中上學。”

爺爺奶奶的據理力爭，親生父母的冷漠固執，但是沒人想過要問一下她，她就站在門口，冷靜的看著這場鬧劇。

奶奶說：“好學生就該去好學校，井口鎮這些年的升學率直線下滑，瑞宜要是在那里念書被影響了怎么辦！”

媽媽說：“她成績好，在哪里都一樣。”

爸爸也說：“如果她自己心志不堅會被環境影響，就證明她還是不夠優秀。”

那到底我要多優秀才夠得上你們一點關心呢？施瑞宜在心里這樣問著。

雙方爭執不下，爺爺將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氣憤的說：“夠了!孩子還在這呢！”

終于有人想起了她，她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己的父母，回應她的只是冰冷的嘆息聲。唐以山不想再繼續糾纏，轉身拿起包，說：“爸媽，你們好好考慮一下我們先走了。”話音剛落二人就離開了，至始至終，她們從未看過自己的女兒一眼。

作為這件事的主人公，施瑞宜卻像是局外人，無人在意。

父母走后奶奶默默收拾著殘局，爺爺走到施瑞宜面前將她拉到沙發上，眼里雖然繾綣著溫柔，脫口而出的卻是冰涼刺骨的話語。

“瑞宜，你體諒體諒你爸媽，她們也不容易。”

爺爺用最善解人意的語氣說出了最傷人心的話，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否定了施瑞宜所有的努力，聽到這話的施瑞宜冷笑著點點頭，原來都是一樣的，最后妥協的是自己，受傷的也是自己。她們只需要繼續高高在上的指點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