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點好的米粉隨著李岳的點頭端上了桌,散發的香味刺激著三人的味蕾,張禹一邊攪拌一邊問道:“那我們吃完要不要去現場看看。”
“現場很干凈,除了尸體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顧法醫也說在現場沒有發現注射器,我認為這個現場沒必要再看了,只是第一現場我們得盡快找到。”說完江隨夾起了一筷子粉,到底是餓了還是學校附近的粉格外好吃一點,江隨只覺得胃口大增,想著待會還需不需要再加一碗。
他們吃飯的速度都不算快,吃飽喝足之后準備開車回隊里看看尸檢報告,三人的步調一致,就是偶爾的大風讓三人措手不及,車子停在樹下,上面布滿的樹葉不禁讓人覺得這輛警車已經沉積了很久,山雨欲來風滿樓,狂風無情,明明還生機勃勃的綠葉就這么被摧殘了。
剛好到了學生們午休的時間,雖然隱蔽,但是三人還是可以直觀的看到學生們一窩蜂沖進食堂的樣子,這樣明媚無心,誰會想到或許里面藏有惡魔呢?隨著車門的關閉,大風夾著學生們激昂的聲音被一并隔絕在外;只剩下車輛啟動的聲音。
張禹一邊掛擋一邊扭頭問:“師父,直接去法醫鑒定中心嗎?”
李岳擺弄著手機,長嘆了一口氣才說:“對,出發吧。”
路上三人都安靜的出奇,平常嘴碎的江隨在這個時刻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想說的話拿起來又放下去了,在這樣起起落落的糾結里張禹將車開到了縣公安局,下車時江隨第一次覺得自己天天上班的地方如此陌生,許是第一次用一種不一樣的視角看待這座大樓。
愣神間張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什么呢,走啊。”
江隨快速的搖了搖頭,企圖把自己腦子里的胡思亂想拋出去,發現效果好像不大之后才跟上前面兩位的腳步。
電梯一直到法醫鑒定中心,剛上電梯的時候江隨就收到了顧熹微的消息,說是尸檢報告完成了,此時江隨的心底非常忐忑,這種心情無法言狀,他希望自己可以表現立功,同時又在心底狠狠鄙視這種自私。他忘了自己當警察的初衷,也忘了警察這個職業的責任。
江隨的思緒伴著“叮”的一聲被急速召回,三人快速向法醫辦公室走去,顧熹微剛給自己倒上咖啡他們就來了,立即起身給李岳打招呼:“李隊好。”
“怎么不見你師父。”李岳習慣性的尋找自己的老熟人。
“師父他去吃飯了,年紀大了挺不住,特意囑咐我在這等著跟李隊匯報呢。”顧熹微笑著解釋,還沒等李岳開口,顧熹微接著說:“移步去會議室吧,尸檢報告已經準備好了。”
聞聽此言幾人沒有耽擱,抬腳就往會議室走,顧熹微走在后面用手拽了拽江隨的衣角,沒等江隨反應就湊到他身邊小聲說:“你們有的忙了。”
江隨剛想反問,顧熹微一步并作兩步走到前面去了,幾人在會議室落座,大屏幕上滾動著案發現場的尸體的樣子和尸檢的說明,顧熹微翻開了手中的報告,說道:“死者施瑞宜,女性,今年17歲,是雨田縣第三中學的學生,在今天早上八點二十一分被發現在化學實驗室中,經現場鑒定已確定死亡狀態,解剖發現具體的死亡原因是急性苯二氮?類藥物中毒,也就是安眠藥過量,大家看見的她左胸上的刀是死后才捅上去的,死亡時間大概在4月27日晚上10:00到23:00,那把刀大概是在她死亡半小時之后插上去的。”
顧熹微將桌上的證物袋拿起來,里面放著的是插在施瑞宜胸口的那把刀。
“這把刀我們查過了,上面沒有指紋,兇手作案的時候應該是戴了手套,這是一把很平常的水果刀,一般超市就有賣的,所以也沒什么有用的信息。”
顧熹微把基本的情況解釋了一遍之后就停止了發言,等著他們看完報告之后的反應,不出所料,依然是江隨率先發言:“這是不是代表實驗室根本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沒錯,安眠藥過量一般會伴隨著嘔吐的癥狀,注射的反應速度會比口服的更快,但是我在現場沒有發現嘔吐物和注射器,而且她的嘴角明顯被清理過。”顧熹微點頭解釋道。
“這無法排除他殺的可能性,現場還有其他發現嗎?”李岳看著顧熹微問。
“沒有,現場很干凈,包括尸體的身上,我們都沒有其他發現。”
一頭霧水,有一種已經被宣判死刑的感覺,江隨正這樣想著,顧熹微敲了一下手中的筆,隨后說道:“我覺得最大的疑點就是,既然安眠藥就可以殺了她,為什么還要用刀。”
一直沉默的張禹這個時候開始張嘴:“我覺得有兩種可能性,第一點就是補刀,可能兇手也不確定安眠藥一定會殺了她,第二點就是混淆視聽或者說兇手想要在學校里制造恐慌。”
張禹說完抬頭看著李岳和江隨,江隨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但是總覺哪里怪怪的,像是被困在迷霧里一樣,李岳看著手里的尸檢報告始終不發一言,這么明顯的他殺表象也可能因為一句話而變成自殺,顯而易見,這次他不想當這個傳話人。
“我大學的時候選修過犯罪心理學”顧熹微打破了這個古怪的氛圍,“你們想聽聽我的看法嗎?”
另外三人聞言面面相覷,李岳回過頭來說:“顧法醫說說看吧。”
“一般用毒殺人的兇手多為女性,她的嘴角被清理可能是因為兇手要掩人耳目,還有可能就是因為兇手是她熟悉的人。”
“為什么?”江隨真誠的發問,“為什么會是她熟悉的人。”
“或許殺完人之后激發了兇手的愧疚心理,不敢直接面對作案工具;還有一個疑點,就是安眠藥從何而來,安眠藥是處方藥,施同學是未成年,她不可能直接接觸到安眠藥。”
“如果兇手具備一定的反偵察意識,那清理嘴角的行為可能是他刻意偽造的,或者說只是單純的想要干擾警方。”李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顧熹微聞言點了點頭,雙手交握繼續說道:“安眠藥過量法醫解剖一定能發現,兇手何必清理嘴角的嘔吐物,如果他想以此混淆死因,是不是忽視了法醫這一環。”
會議室里安靜的出奇,兩種推測在眾人頭頂盤旋,江隨覺察到周圍這種詭異氣氛帶來的不安,開口道:“我們有沒有可能想復雜了,既然學校實驗室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那兇手清理嘴角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不想在搬運尸體的過程中碰到嘔吐物,更簡單點就是兇手有潔癖呢?”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兇手并不知道這么多的安眠藥會導致她的死亡,他注射安眠藥只是想讓死者安靜下來,用刀殺人才是他的目的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張禹每次都能以不一樣的角度看待問題。
聽著張禹的話,顧熹微的腦子里閃過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同時也是在場所有人都不曾意識到的問題。
“如果注射安眠藥是為了讓死者安靜,那兇手憑什么可以讓死者安靜的接受注射,我們在尸體身上并沒有發現捆綁和掙扎的痕跡。”
顧熹微的話猶如雷點般敲醒了在場的三位刑警,如此基本又關鍵的問題,若不是顧熹微的覺察提醒,他們三人不知何時才被叫醒。
“所以注射安眠藥可能是死者自己的行為。”張禹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震驚,他們一開始就陷入了謀殺的怪圈,從而忽視了一些基本的細節,幸好還不算太晚。
顧熹微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案件與死者身邊熟悉人脫不開關系,這種直覺無法言喻,屋內其余三個大男人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直覺,甚至會覺得可笑;只能靠他們自己去找線索佐證了。顧熹微無奈的笑了一下拉開凳子準備出去,正起身另外一個同事就過來說家屬來了要準備認尸。
顧熹微跟三人打過招呼之后準備帶領家屬前去認尸,手剛放在門把上耳邊就傳來了李岳的聲音:“認尸之后我們需要跟家屬談談。”顧熹微了然,轉身開門出去。
李岳走到窗邊打了個電話,讓辦公室的同事將搜集到的施瑞宜的家庭情況以及雙親的基本資料發到自己的手機上,李岳能夠冷靜的面對尸體,卻無法自持的面對家屬,收到資料之后把它分別發給張禹和江隨,李岳走到窗邊,深吸一口氣說:“你們好好看看,待會我們要跟家屬見面。”
窗外的樹隨著風的方向搖曳,天氣依然是陰沉沉的,李岳腦海里反復回響著局長的話,這個案子到底要怎么結束呢;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個答案。推開窗戶,風里裹挾著的陣陣悶熱使得李岳更加心煩意亂,手機也在此時不合時宜的響起。來電顯示“局長”,李岳快速的接聽“局長好,是有什么指示嘛?”
電話里能聽到對面局長啜茶杯的聲響,李岳快上火了局長卻坐在辦公室閑適品茗,于是他試探性的又喊了一聲:“局長?”
對面的局長放下自己心愛的茶杯,背靠在椅子上說:“李岳啊,上頭說這個案子必須破。”
這話倒是讓李岳安心了不少,終于不用頂著兩頭的壓力,可以全力以赴的去破案了,李岳長舒一口氣,說道:“我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破案。”
“用最快的速度秘密破案,這個案子沒破之前絕對不能傳出去。”局長這命令式的口吻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剛剛排遣的壓力又數以千倍的回到了李岳身上,他試探性的開口:“局長,畢竟發生在學校,學生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了。”
“就是要好好利用學生的好奇心,學校里傳播一件事的速度是很快的,這個時候你只需要關注學生群體里的積極分子,就能知道很多內情。”局長順手拿起桌上的茶罐放在手上端詳,瓷罐的密封性還是不夠好,果然只有金屬罐的密封性才能使猴魁不那么容易氧化。
“我知道怎么做了局長。”沒有了局長只為結案的指令,李岳終于可以卸下壓力全身心的投入破案之中。
局長一句“那就這樣”結束了這場對話,李岳正醞釀著傳達局長的指示顧熹微就推門進來了,顧熹微握著門把的手并沒有放下,開口道:“家屬已經確認尸體了。”
當已經確定的答案展現在眾人眼前時,空氣中彌漫的是一種濃郁的感傷。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跟家屬談談。”李岳率先開口。
“現在就可以,我帶她們過來。”
顧熹微關上門轉身去接施瑞宜的家屬,她見過不少親屬的認尸的場面,但是如此冷靜平淡的還是第一次,她們臉上展現的情緒讓顧熹微無法判斷她們對自己女兒的感情。那種感覺更像是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見證了一個陌生人的死亡,冷漠又疏離,讓顧熹微都不知從何安慰。
直到現在顧熹微走到她們身邊說警察要了解情況的事情時她們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顧熹微沉默著將她們帶到了會議室,簡單交接之后就回到了自己辦公室。
隨著顧熹微的離開,那種古怪的氣氛開始在會議室彌漫,李岳摩挲著自己手中的筆,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請二位節哀,接下來我們想……”
“你們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問吧。”母親語氣中的冰冷令所有人始料未及,李岳來不及撿起未說完的話,嘴角換個弧度接著說道:“我們想知道施瑞宜同學最近在家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有沒有跟在學校跟同學發生沖突什么的。”
辦公室沉默了良久,母親緊緊交握的雙手想要將自己心中的情緒壓制下去,父親則是摘下眼鏡抹去眼角的淚水;對面三人齊齊低頭不語,直到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我跟她媽媽工作忙,瑞宜都是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也是我們的疏忽才釀成今日的慘劇。”
“也就是說你們對于自己女兒的日常人際交往與狀態都不是很了解,對嗎?”李岳試探性的問出了這句話,說話間父親抬頭與李岳四目相對,臉上的愧疚一閃而過變成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堅定:“瑞宜從小就很優秀,我有理由懷疑是學校某位嫉妒她的同學兵走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