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氣實在是難以捉摸，一團團黑云籠罩在這個小鎮的上空，該是下雨的天氣卻讓人感到十分悶熱，杜明承抬著頭咒罵了幾句，而后迅速解開了警服上那顆束縛著他脖頸的紐扣。本來今天值班就夠郁悶了，又碰上這么個鬼天氣，心中的怨氣無處排遣，只得將他化成嘴里吞吐的煙霧。

“這都到門口了，該掐就掐了吧。”身后傳來同事王權宏戲謔的聲音，將杜明承本來就煩悶的心情推至高峰，不耐煩的嘆了口氣才轉身說道：“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嗎？”

“別提了，最近戶籍檔口的人手不夠，我被調過去當臨時工了。”王權宏知道自己平時上班是混了一點，只是沒想到局長會二話不說的把他調到戶籍檔口，這下真沒辦法混了，每天面對那些難纏的老頭老太太，別的不說，嗓門倒是大了不少。

“這不是很正常，誰叫你平時太閑了，能躺著絕不坐著，要我是所長早這么干了。”

“我算是見識到了，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認真上班。”王權宏這兩天算是被折磨夠了，現在他總算知道做一個值班民警有多爽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幾句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值班室的空調吹出的涼爽的風將杜明承心底的褶皺悄悄熨平，他只是祈禱今天千萬不要出什么幺蛾子，靜靜的等著下班就好。

然而人生總是充滿意外，杜明承剛剛適應值班室的溫度準備小憩一會，值班室的座機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杜明承在心底狠狠咒罵了一句然后接起電話:“您好，井口鎮派出所。”杜明承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

“這里是雨田縣第三中學，我們發現有個學生在實驗室發生意外，現在懷疑學生已經死亡了，你們能不能派警察過來看看。”

電話那頭的語氣冷靜的出奇，杜明承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高中，學生，死亡這幾個熟悉的詞匯加在一起讓人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讓杜明承遲遲說不出話來。

“你好，在聽嗎？”電話那頭催促了起來。

“好好好，我們馬上到，你們先不要隨便進入現場。”

杜明承放下電話之后愣在原地反應了很久，雨田縣第三中學，離他們派出所不過一條街的距離，他的女兒也在那所學校上高三，一種強烈的不安油然而生，他不敢耽擱，叫上人手就立馬出發了，雖然很近但警車還是得開。

實在是很悶熱，這個天氣簡直是見鬼了，但是還有什么比一個好端端的學生突然死在實驗室更見鬼的消息呢。杜明承心底一百個疑惑，更有些許震驚，到底為什么會在學校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么一琢磨杜明承心底的那幾分震驚變成了祈禱，他祈禱這件事能夠安然解決。

煩上加煩的情緒還沒來及的用手里的香煙化解就已經到了學校門口，“無煙校園”幾個大字讓杜明承自覺收起了手里的煙，無奈的長嘆一聲立即轉換成工作模式，這才顯得身上的警服不那么突兀。

“您好，剛剛你們學校的老師報案讓我們過來看看。”杜明承坐在副駕嚴肅又冰冷的說著這話。

門衛是個看起來很兇悍的大叔，應該是當過兵，他像是知道杜明承此行的目的，微微點頭繼而機械式的按下了大門的鑰匙。

隨著大門緩緩的打開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個小廣場，周圍是專門停車的地方，再往前便是一幢幢聳立的教學樓，杜明承對這所學校不甚熟悉，雖然是自己女兒就讀的學校，但是大部分關于學校的事情都是妻子在參與，只是女兒報名的那天自己來過一次，像是隱約記得實驗樓的位置；小李依著杜明承的說法將警車停在了前廣場一個稍稍隱蔽的角落，畢竟是在學校，盡量不要引起學生的恐慌為好。

杜明承憑著記憶帶著小李往實驗樓走去，“寶馬，奧迪，這學校老師吃的挺好啊。”杜明承的語氣明顯帶著幾分不滿。

小李卻不以為意，笑著說：“能到這所高中教學的老師，學歷先不說，誰還沒個家庭背景了。”雨田縣第三中學雖然在井口鎮，但卻是實打實的縣級中學，井口鎮更是一個交通樞紐鎮，大大小小的貨運都得從這過，所以也算是繁榮。

杜明承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反駁，正想著抬眼便看到了“實驗樓”幾個大字，一位老師正在樓下來回踱步，看起來十分著急，杜明承抬腿朝著她走過去。

“你好，我是井口鎮派出所民警杜明承，剛剛是你報的案嗎？”

“是我報的案，我是這所學校的化學老師，我姓許。”倒是奇了，一開口根本聽不出來她有多著急，倒是多了幾分冷靜。

“麻煩你們帶我們去現場看看，我們需要保護現場，方便之后公安局刑警隊的同志勘察。”杜明承依然冷冰冰，一切按照流程辦事。轉頭還不忘囑咐小李別忘了記錄。

聞聽此言的許老師突然面露難色，支支吾吾的說：“抱歉，現場可能已經破壞了。”

這句話驟然傳進杜明承耳里，他一時間沒有做出反應，等到他后知后覺時臉上的不可置信已經無法掩飾。

“許老師，我記得電話里我已經說過了，不要破壞現場，你既然是老師怎么這點常識都沒有呢！”杜明承盡力壓制心底的怒火，現場一破壞什么線索都沒有了怎么辦事，本來命案這種事情就很敏感，上頭肯定會給壓力，這下好了，全完蛋了，待會刑警隊的同志來了可怎么交代啊！短短幾分鐘，杜明承連自己的辭職報告都已經想好了。

“您別激動，要不我先帶你們過去，我肯定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既來之則安之，杜明承只能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然后跟上許老師的腳步。

前面許老師的腳步明顯沉重了不少，剛才粗略數了一下，這個實驗樓一共有六層，杜明承正在心理盤算著現場不會在六樓的時候，前面的許老師已經停下了腳步，杜明承抬眼的時候看見剛剛還冷靜自持的許老師已經變得十分局促，站在樓梯口支支吾吾的說到：“到了，學生就在這個教室。”

手指的方向是第一間教室，杜明承回頭一看是三樓，確定之后他拉了拉旁邊的小李，說：“打電話問問刑警隊的同志到哪里了，順便告訴他們現場已經被破壞讓他們做好準備。”

小李接收到指令之后立馬開始行動，杜明承則是緩緩靠近現場。

走到門口的那一刻，沒由來的有一股冷風襲來，此時此刻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著杜明承，當了這么多年的民警，他第一次有了這種不可名狀的感覺。離實驗室的門越來越近，看到現場的那一刻，杜明承的恐懼轉變成震驚。

那是一位女學生，她靜靜的趴在實驗室的桌子上，像是睡著了一般，如果忽視掉她身上被血跡浸染的校服以及左胸的刀柄和她那張慘白的臉。

杜明承回頭看了一眼許老師，她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她看向尸體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可惜。

或許是因為那是自己的學生，許知意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面對，她是報案人，即便她能做到冷靜的報案，但是在此時此刻，她好像才剛剛確定這個事實，才開始直白的面對這場死亡。

“你認識這個學生嗎？”杜明承從她的眼神中讀到一絲不簡單的韻味，思索半天才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

許知意面對這并不突兀的問題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作答，努力的讓自己緩過勁來才徐徐開口：“認識，我……以前教過她。”

杜明承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重要的信息：“以前？那現在呢？”

“她現在是文科班的學生。”

杜明承很明顯的愣了一下，許知意嘆了口氣又說：“忘了給您介紹，我叫許知意，是這所學校的化學老師，這位同學叫施瑞宜，文理分科之前，我是她的化學老師，她現在是高三(三)班的一個學生。”

那就更加奇怪了，一個文科生怎么會死在化學實驗室，杜明承還想要再問些什么，小李的聲音將他打斷：“杜哥，刑警隊的馬上就到。”

“好。”杜健國轉身準備下樓去接縣刑警隊的同事，又像是想到什么，意有所指的問：“出這么大的事，你們學校就讓你一個人在這里？”一名學生的死亡學校竟然如此不重視，反而只讓一個任課老師在這里處理，杜明承想了很久，最后用避免引起學生恐慌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

天氣依然讓人心情煩悶，杜明承在校門口接到縣刑警隊的同志，要不是看見他的警官證，真的很難相信他是一名警察，杜明承思緒飛揚，這么年輕，隊里是怎么放心他來調查這件事呢？還沒來得及追回自己的肆意飛揚的思緒，那位年輕的警官就走到杜明承面前說：“您好，我叫江隨，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少年意氣永遠如此張揚，杜明承看著眼前這位少年，居然有點為他擔心。

“您好，我叫杜明承，今天是我接到的報警電話，案件調查期間我會全力配合你。”杜明承率先伸出自己的手，握手之時，杜明承周身散發出歷練有成的老民警氣息瞬間將江隨的少年意氣碾碎。

簡單寒暄之后，他們一起往案發現場走去，碰巧趕上下課時間，教學樓正對著實驗樓，走廊上不少學生正趴著看熱鬧，畢竟窗外的一切都比眼前的書本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