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騰帶著一隊禁軍出現在永巷門口時，守衛的校尉大驚失色。

這些都是元乂的親信。

“劉公公，您這是……”校尉按著刀柄，一臉警惕。

劉騰手里拿著一卷明黃的圣旨，當然，是假的。

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比真的還真。

“瞎了你的狗眼！”劉騰把拂塵一甩，聲音陡然拔高，“國賊元乂，圖謀不軌，已被陛下擒下，打入天牢！咱家奉至尊口諭，迎太后娘娘回宮主持大局！爾等，還想為叛賊效命嗎？”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得幾名守衛魂飛魄散。

元乂……倒了？

他們面面相覷，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恐懼。

再看看劉騰身后那些殺氣騰騰的禁軍，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我等……我等遵命！”校尉撲通一聲跪下，抖抖索索地交出了鑰匙。

厚重的宮門，發出“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胡太后正坐在一棵枯樹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素色宮裝，正在同一名佛家大師下棋。

聽到動靜，她緩緩抬起頭。

她的臉上，沒有脂粉，卻有一種久居深宮的蒼白。

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是你。”她看著劉騰，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老奴，恭請太后娘娘回宮。”劉騰跪伏在地，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胡太后沒有立刻讓他起身。

她只是捻起一顆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吃掉了對方一大片白子。

“元乂死了？”她問。

“尚未。不過，也快了。”劉騰答道，“陛下年幼，舉棋不定，朝堂之上，尚有亂臣賊子為元乂狡辯。此事，還需太后娘娘一言定乾坤。”

“呵。”胡太后一聲輕笑，“哀家被你們關在這里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們想到，還需要我一言定乾坤？”

劉騰的額頭，滲出了冷汗。“老奴……老奴有罪。”

“罪？”胡太后站起身，緩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的罪，現在還不是算賬的時候。”

她看向顯陽殿的方向，眼中燃起復仇的火焰。

“元乂那條狗，是該宰了。不過，劉騰，”她話鋒一轉，聲音如同冰錐，“狗宰完了，養狗的人，也得好好清算清算。”

劉騰的身子，猛地一顫。

……

顯陽殿內的爭吵，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就在小皇帝元詡快要被吵得暈過去的時候，殿外傳來一聲悠長而響亮的通傳：

“太后駕到——！”

聲音穿云裂石，讓整個大殿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那位……不是被軟禁了嗎？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胡太后身著一襲玄色鳳袍，頭戴鳳冠，一步一步，走進了顯陽殿。

她的步伐不快，卻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們的心臟上。

她身上散發出的，是久違的，屬于一國之母的威嚴與煞氣。

元乂的死黨們，臉色瞬間變得比死人還難看。

而跪在地上的元乂，則像是看到了鬼，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

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女人有多恨他。

“兒臣，恭迎母后。”小皇帝元詡似乎并不高興，但他也總算能從這一眾大臣的圍攻中解放出來。

“皇帝，起來。”胡太后扶起自己的兒子。

她掃視全場，最后，目光落在了元乂身上。

“元乂。”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可知罪？”

元乂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胡太后沒有再看他，而是轉向了小皇帝。

“至尊，哀家問你，若是宮里養的狗瘋了，咬了人，該當如何？”

元詡怯生生地答：“關……關起來？”

胡太后臉上掠過一絲失望，隨即被更深的冰冷所覆蓋。

她不再看自己的兒子，目光重新落回元乂身上，那目光，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將被丟棄的物件。

“阿姊！”

一聲凄厲的呼喊，撕裂了殿內的死寂。

被按在地上的元乂，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一名禁軍的壓制，他沒有沖向龍椅，而是朝著胡太后，重重地磕下一個頭。

“阿姊！看在……看在玄輝的份上，饒我一命！她是你妹妹啊！”

玄輝，是元乂的妻子，胡太后的親妹妹。

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捅進了一道塵封已久的心鎖。

胡太后握著鳳袍袖口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一下。

殿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一旁看戲的劉騰，眼角都微微瞇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元乂最后的，也是最厲害的一張牌。

胡太后眼中的滔天恨意，在那一刻，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想起了那個天真的妹妹，想起了元乂也曾是她疼愛的妹夫，曾在家族宴會上，抱著年幼的元詡，笑得一臉憨厚。

可也正是這張臉，將她打入永巷，讓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復仇的火焰與親情的余溫，在她心中劇烈地交戰。

良久，她輕輕地、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罷了，殺了你，臟了哀家的手，也怕玄輝會不開心。”

元乂眼中爆發出狂喜，以為自己逃過一劫。

“但是，”胡太后話鋒一轉，聲音重新變得像淬了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看著小皇帝，一字一句，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命令。

“傳哀家旨意。驃騎大將軍元乂，結黨營私，禍亂朝綱，本應論斬。念其曾有輔政之功，及與先皇后血脈之親，特赦其不死。”

“著，削去其一切官職、爵位，貶為庶民，其家產，盡數充公。”

雖然找回了一條命。

但從云端，跌入泥沼。

從權傾朝野，到一無所有。

元乂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整個人癱軟下去，像一截被抽掉了骨髓的爛木頭。

胡太后說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扶著小皇帝，徑直走向后殿。

“退朝。”劉騰尖細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一場驚心動魄的朝會，就此落幕。

眾臣如蒙大赦，紛紛作鳥獸散，唯恐沾上元乂的晦氣。

只有幾名元乂的鐵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昔日的主子，像死狗一樣被拖出了顯陽殿。

……

當天下午，劉騰的府邸，門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