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剛敲過第二聲,藥爐上的青煙突然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沈知意的手懸在半空,藥匙里的褐色液體正一滴滴墜入碗中。
當第七滴落下時,一縷冷香猛地刺入鼻腔…
…那是混在當歸與川芎之間的,獨屬于燕山絕壁雪蓮的氣息。
“啪嗒。“
藥匙掉進碗里。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雪夜,兄長渾身是血地撞開房門,懷中緊緊護著那株雪蓮。
他凍傷的手指幾乎握不住茶盞,卻還笑著哄她:“阿意乖,喝了藥就不疼了...“
“這方子...“她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指尖死死摳住桌沿,“雪蓮需用青銅刀取,否則藥性帶毒…誰加的這味藥?“
老醫正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床榻上的裴琰在這時發出一聲極輕的囈語:“...阿昭...“
窗外,積雪壓斷梅枝的聲音像極了骨頭斷裂的脆響。
太子的刀尖挑開最后一層紗布時,沈知意咬破了舌尖。
血銹味在口腔里漫開,她卻感覺不到疼…
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柄游走在裴琰心口的解腕尖刀上。
刀光每閃一次,就帶起一串細小的血珠,落在裴琰蒼白的胸膛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裴卿這蠱蟲養得不錯?!疤油蝗挥玫都獾肿∫粋€微微鼓起的傷口,“就是金線埋得太淺...“
沈知意的金簪已經抵住自己咽喉:“殿下若再進一步——“
“叮!“
簪尖碰到了一個硬物。
她低頭看見裴琰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染血的手指正死死攥著簪尾。
他鎖骨下三寸,那個她從未注意到的“昭“字紋身在燭光下清晰可辨。
“...哥?“這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裴琰眼底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痛楚。
沈知意咬破的指尖按上裴琰眉心時,突然想起兒時玩的游戲。
那時兄長總愛點著她的額頭說:“我們阿意這里最像阿娘?!?
而現在,她的血滲進裴琰的皮膚里,地磚縫隙中的青苔突然瘋長,扭曲成她曾在兄長書房見過的突厥密文。
“原來如此...“太子的笑聲突然卡在喉嚨里。
裴琰胸膛劇烈起伏,藏在最深傷口里的金蠶蠱破體而出,正落在密文中央。
當蠱蟲爆裂的瞬間,飛濺的毒液在太子臉上蝕出一個狼頭烙印…
…和東角門尸體上的箭尾紋樣一模一樣。
沈知意怔怔看著裴琰突然睜開的眼睛…
…那雙總是溫潤含笑的眼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一雙重瞳。
…和兄長一模一樣的重瞳。
謝無咎的頭顱滾到她腳邊時,唇齒還在開合。
沈知意跪下來,聽見他氣若游絲的最后一句話:“...他每日...服的不是毒...是...“
銅鏡突然映出身后的裴琰…
…他手中的匕首正滴著血,而她自己心口的衣襟不知何時已被劃開一道三寸長的口子。
裴琰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絕望,就像那年她掉進冰窟時,兄長在岸上看著她的眼神。
“《孫子兵法》...“謝無咎的瞳孔開始擴散,“...第...四...“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突然穿透他的太陽穴。
沈知意回頭,看見太子舉著還在冒煙的弩機,臉上被毒液腐蝕的狼頭烙印正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