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陰沉的黃昏,天空像被潑了墨的宣紙,灰蒙蒙的云層壓得很低。我站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四周的行人來來往往,卻都像被按了靜音鍵的電影畫面,只有腳步聲在耳邊回蕩,四周的建筑像是被水浸泡過的舊照片,邊緣模糊不清。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混合著遠處傳來的汽車喇叭聲,構成了一幅超現實的畫面。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們。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穿著皺巴巴的灰色西裝,領帶歪歪斜斜地掛在脖子上。他對面站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她穿著寬松的碎花連衣裙,頭發凌亂地扎在腦后。他們似乎在激烈地爭吵,但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就像在看一部被消音的電影。
突然,孕婦揚起手,狠狠地扇了男人一耳光。那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男人踉蹌了一下,眼鏡歪到了一邊。孕婦轉身離去,她的背影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將兩人之間的聯系剪得粉碎。
男人呆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沖刷過的雕像。他的表情從震驚到困惑,最后變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遞給他一張紙巾。
“你還好嗎?“我問道,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男人緩緩轉過頭,他的眼睛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謝謝,“他接過紙巾,卻沒有擦拭臉上的淚水,“你愿意陪我一會兒嗎?聽聽我們的故事?“
“我們是在大學認識的,“男人的聲音在時光的洪流中顯得格外平靜,“她是文學系的才女,我是計算機系的呆子。“隨著他的講述,我看到校園里櫻花紛飛的場景一閃而過。
“畢業后我們結婚了,那時候覺得未來充滿希望。“周圍的景象變成了溫馨的小公寓,墻上掛著他們的結婚照。
“但是后來...“男人的聲音開始顫抖,“工作壓力、房貸、還有...“他的目光落在女人離去的方向,“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
周圍的場景突然變得陰暗,我看到無數個夜晚,男人對著電腦加班到凌晨,女人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臥室里哭泣。我看到醫院走廊里,女人拿著檢查報告單時顫抖的雙手。
“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男人苦笑道,“我訂了餐廳,買了禮物,可是...“他的聲音哽咽了,“我忘記了今天是她產檢的日子。“
就在這一刻,周圍的景象停止了變化。我們回到了最初的十字路口,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在潮濕的地面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我們站在街角交談,周圍的景象卻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電影畫面般飛速流轉——前一秒還是熙熙攘攘的步行街,轉眼就變成了幽靜的小巷,再一眨眼又成了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在這光怪陸離的變幻中,男人的面容卻始終清晰。陽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我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出奇地長,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他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竟讓我看得有些出神。
“叮鈴鈴——“一陣刺耳的自行車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一個穿著褪色工裝褲的收廢品大叔推著三輪車經過,車把上掛著的銅鈴鐺叮當作響。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分明看見大叔用古怪的眼神瞥了男人一眼,那眼神里混雜著警惕和某種說不清的畏懼,就像看見了什么不該存在的東西。
還沒等我細想,周圍的場景又開始了新的變化。墻壁像融化的蠟一般扭曲變形,轉眼間我們已置身于一家破敗的理發店。斑駁的墻皮剝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發黃的石灰。地上雜草叢生,幾株枯黃的蒲公英在磚縫間倔強地探出頭來。角落里,一把老式理發椅銹跡斑斑,皮革坐墊裂開了幾道口子,露出里面發霉的海綿。
“你在這里坐一會。“男人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我去倒杯水。“他的手指在吧臺上輕輕叩了兩下,那里積了厚厚一層灰,卻奇跡般地在他觸碰的地方現出一個干凈的手印。
我望著他走向里間的背影,注意到他的腳步輕得不可思議,地上的雜草甚至沒有被踩彎的痕跡。理發店里安靜得可怕,只有老舊掛鐘的滴答聲在空曠的室內回蕩。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那些關于“影子人“的傳說——那些會在正午時分出現的,沒有影子的過客。
窗外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像是有人正在慢慢調暗世界的亮度。我盯著理發鏡中的自己,發現鏡面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霧氣,而我的倒影,似乎比平時要模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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