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也找過那么兩次,皆是岳仗和拙妻想了卻念想,只是路途遙遠,耗資頗巨,卻一無所獲,最后成了岳仗的心病,百年后都還在記掛著這件事。”
“陳將軍精忠報國,名留青史,逝后殊榮應澤被后代,我打算在延安府尋一處寶地紀念國家忠骨。仲和,到時候替我祭拜一下。”
顧汶應承下來,匯報完畢,顧汶正要退出寢室,李洛卻招呼顧汶坐到近前。
“仲和,漫漫雪景擾人歸,不如坐下陪老夫喝喝熱茶,指點江山一二。”
李洛笑呵呵道。
“大人所邀,不敢辭。”
顧汶依舊恭敬回道。
兩人先談起了延安風月,接著聊起當今天下局勢。
“......我蜀地四面皆虎狼,北面是趙宇的北軍,南邊是復地南詔,東面是朝廷,西面是吐蕃;
老夫轉戰數年,蜀地四處門戶只得其三,還有一處在北軍手里,漢中不得,蜀地寢食難安;仲和認為,我們蜀地是否應該把北地趙宇作為第一防備目標?”
顧汶認真思索,緩緩開口,“復地南詔,秋后螞蚱;吐蕃,驚弓之鳥;北地,強弩之末;朝廷,蓄勢之虎。”
“呵呵。”李洛提起精神,他對顧汶新奇的總結感到好奇,整個蜀地高層談起北地,紛紛如臨大敵,無不把北地當作第一注意對象。
按仲和的意思,反而是朝廷會決定蜀地的將來。
“仲和有何見解?”
顧汶拾起面前的幾杯茶盞擺放一番,“先是復地南詔,大公子和三公子的討滅下,復地南詔不過是一群余孽打著南詔王室招搖張騙的;吐蕃空有五十萬雄獅,內部傾軋嚴重,且沒有強將,烏合之眾;
北地,強勁有余,后續不足;北地軟靠中山王獨當一面,缺乏底蘊,而這底蘊便是世家。
雖說世家大族為統治者不喜,但存在即合理,世家大族對局勢的穩定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們銜接上層權貴和下層平民,擁有的能量不可想象。通過博弈和妥協,換取世家大族幾百年的資源為所用是一個統治者的常識。
然而中山王直接摒棄了這一環節,由上層直接對接下層,這必然引起世家大族的不滿,盡管靖光初年他們都已南遷,但是依然在北地留有尾巴意圖光復故地,即使他們做出巨大的妥協,中山王還是對他們關上了大門。
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然當今大夏,世家大族才是水,而不是黎庶,所以卑職才敢言,‘北地,強弩之末’,因為其沒有足夠多的資源供它繼續打出優勢,這一點從曼搭勒戈壁之戰可以看出,在此之后,北地沒有一次可以深入突厥腹地的;中山王想要統合上下,資源合一的想法是好,但不現實,人性惡貪,且不言世家大族,就是其自身內部都有異議。”
李洛贊許地點點頭,“北地優勢明顯,劣勢也一樣明顯;強虜虎視眈眈造就了北地軍隊的強悍,可也同樣拖垮了北地的民生;北地,在戰術上有余,戰略上先天不足啊。
要是一直勝都也還好,一敗則土崩瓦解;中山王一直壓制的各種牛鬼蛇神會迅速反彈,直至吞噬整個北地。如此看來,中山王稱得上真英雄也。”
李洛不由地感慨一句。
“我覺得爺爺也是大英雄!”一聲童聲從側門傳來。
是李洛的兩個孫子,后面還跟著一臉心虛的顧汶的兒子,看他表情,顯然他們偷聽有一會兒了。
李洛見到兩個寶貝孫子跑過來,頓時笑容滿面,“小兔崽子,偷聽就偷聽,干嘛要出聲嚇唬爺爺啊。”
兩個孫子一左一右擁著李洛,奶聲奶氣道:“那個什么中山王我們沒見過,但是爺爺給我們買糖葫蘆,爺爺就是大英雄。”
“好好好,給你們買糖葫蘆的就是大英雄,那昨兒佑哥兒給你們買糖葫蘆也是大英雄?”李洛看著顧汶的兒子笑瞇瞇道。
大孫子眼睛滴溜一轉,狡黠抱著李洛胳膊道:“那不一樣,爺爺是大英雄,佑哥兒是小英雄。”
另一邊的小孫子附和著拼命點頭。
“這小兔猻。”李洛寵溺地攬過兩個小孫子親昵一陣,然后對他們說道:“去玩吧,和佑哥兒去買糖葫蘆,不許吃太多,知道嗎。”
聽到李洛的允諾,兩個孫子得逞一笑,連忙拉著站得筆直的佑哥兒出門,至于李洛最后的叮囑有沒有聽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洛滿心滿眼地望著他們出門,隨后轉頭看向一側垂眸的顧汶,“佑哥兒很好,雖虛長大寶二寶兩歲,但是早慧,一身學識比得上一些死讀書的,品性也好,沒有讀書人那般傲氣,以后讓他和大寶二寶一起讀書吧,仲和也可以多多教導幾人,選個好日子,老夫讓大寶二寶拜你為師。”
顧汶驚訝,躬身道:“卑職不才,所學不過是泛泛之談,不敢當此重任......”
“誒”,李洛打斷顧汶的謙詞,“老夫覺得你能就能,老夫也考察你們挺久了,老夫信得過你!”
知道李洛早有打算,顧汶也不再推辭,只說畢力而為。
李洛又招呼顧汶坐下,“仲和啊,蜀地三面你分析完了,還是朝廷方面你還沒說呢。”
顧汶斟酌片刻,“蜀地最大的隱患便是朝廷,朝廷有正統之名,雖說靖光年間喪失人心,但是宣威帝的恩澤還在,大夏百姓對朝廷還是認可的,南方百姓只是對朝廷不滿,可還沒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尤其是蜀地,宣威帝時期的丞相諸葛微當年出任蜀地時很有作為,戰南詔,驅吐蕃,破邪巫,興辦學,勸農桑,明吏治,任上六年,使蜀地從蠻荒之地一躍成為天府之國,蜀地百姓時常感念他的賢德,多地皆有為其立廟的。圣人之澤,五世而斬,如今不過二世,先賢遺澤還在,使蜀地百姓不會全力支持大人;
況且,朝廷中能人不少,能想出把北地推到前面去吸引注意力的人絕不是一般之人。”
“哦?”李洛腦海閃過一絲明悟,整個身軀后仰,眼睛微瞇。
一直以來,李洛就把北地當作頭號假想敵,實在是那年漢中之戰教訓深刻,可他絕不是一個容易鉆牛角尖的人,明知不能為而為之,是為愚蠢;然而這么多年來卻沒有一個人點醒自己,甚至對自己做法一點異議都沒有,他也不是容不下對別人的批評,這點氣度李洛自問還是有的。偏偏地,自身周遭都在有意無意地推動著他和北地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