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趙宇所料,伊斜雅的確入境了,不過他現在秀容(今忻州)而不是大同,秀容北倚長城與大同、朔州為鄰,西隔黃河,擁有佛教圣地五臺山,素有“一半佛國一半山”的稱謂。
出于對降世佛的好奇,伊斜雅一行沒有在大同停留,而是繞行直達秀容的五臺山。
五臺山,是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之首,也是世界五大佛教圣地之一。五臺山以其深厚的佛教文化而聞名,被視為文殊菩薩的道場,這里不僅有眾多的寺廟,而且是華夏青廟黃廟共處的佛教道場,有宗教活動場所86處。五臺山的地位和重要性在佛教中非常顯著,與佛祖釋迦牟尼誕生地藍毗尼園、佛祖悟道成佛地菩提伽耶等地并稱為世界五大佛教圣地。
望著稀稀疏疏的香客,伊斜雅身后的張世強一陣唏噓,雖然他是個假和尚,但是吃的就是這碗飯,見到佛教如今蕭條的景象也是引發他的感慨。
因為要上山禮佛,伊斜雅饒有興致地讓張世強與他并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就像普通的香客一樣。
“何為宗教?”
張世強沉思了一會兒,“宗教?這就要將兩個字拆開來理解‘宗’即為個人的主觀信念,‘教’即為客觀上的說教,從字面上理解為以本我的主觀概念來進行客觀的說教即為宗教。
但實際上這么解釋卻不完全合理,以我多年參悟佛法來概括性的來講:宗教,無論是佛或道都是映印某一段塵世間歷史而出現的一種文化現象,屬于一種特殊意識形態。”
伊斜雅訝然,這還是之前那個貪生怕死,唯唯諾諾的光頭嗎?現在儼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讓人不得不傾聽他的高談闊論。
“宗教本質上也算是一種基礎的組織形式,通常是通過一群信奉同樣信條組成,他們將這種共同的信條由神明的形式來表現出現。佛經有言:遠古時期的人之所以能戰勝著野獸和天災往往需要有一個凝聚共同體的東西存在,他可以是某個部族的勇士,某個能力突出的酋長,或是掌握各種知識的巫醫,當這些人活著的時候他們往往是這個部族的領袖,死后也會被后人祭拜,這便是祖先崇拜的由來。
而遠古的先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不知道自己死后去什么地方,而遠古天災不斷,洪水猛獸自然災害往往讓人類束手無策,感嘆世界的無常,因而他們將這些災害擬人化,認為是天上的神靈主宰萬物,自己一定是做錯什么讓他們生氣了,在道教《太一》記載的遠古時期大洪水的故事可以看出原始宗教也是在這一時期逐步完善形成。一個共同體的形成使原始人類在遠古時期異軍突起,逐步從個體走向群體,促進了遠古社會的形成。
而共同體也進一步演化,幾千年來將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合二為一,形成一種早期的多神教信仰。并將祖先和自然神融合,讓自然神擁有人的七情六欲,將英雄的事跡放在自然神的身上,使自然神變的更加豐滿......”
距離山上的佛門還有一段路程,伊斜雅遣人找一處歇腳的地方,恰好山側有一處涼亭,亭上可俯瞰山下山景,目光所及,山勢如巨靈伸展開的指掌,筋骨嶙峋,突露著青黑的石脊,骨節分明地刺向蒼天。
山色于深秋與初冬的交接處,早已褪盡昔日溫潤的綠意。山間林木層層疊疊,在風霜的催逼下,正上演著一場盛大的褪色典禮。深黃、赭紅、枯褐……無數衰敗的顏色織成一張浩大的毯子,覆蓋在群山之上。偶爾尚可見幾處深綠針葉林頑強地抵抗著寒風的侵蝕,像幾簇未被剝蝕的舊日時光。但終究勢單力薄,漸漸被四周衰亡的濃墨重彩所包圍、淹沒。
此間忽地涌起云霧浮動,不出片刻,山尖如島嶼般浮沉其中,忽隱忽現。山巔那些寺廟的金頂,在云霧間隙里乍現。云霧彌漫之時,整個山巒便似沉入一片乳白色的混沌之中,山形、樹木、廟宇皆隱去了形跡,唯有蒼茫一片。而待云開霧散,山又漸漸顯露出來,如同被拭去水汽的鏡面,重新映照出萬物的輪廓。
山腳下,崎嶇小徑早已被霜雪覆蓋,掩去了人跡獸蹤,蜿蜒如一條隱約的白色長蛇,盤繞在山體之間。山風掠過小徑,吹起簌簌落葉,紛紛揚揚,宛如飄散著大山的呼吸。
迎著陣陣秋風,伊斜雅興趣正濃。
“依你所言,宗教豈不是好地方,那大夏為何還要滅佛?”伊斜雅戲謔道。
“貴人須知,宗教是宗教,佛教是佛教,貴人可莫混淆,以偏概全了;貧僧舉個例子,同樣是刀,有人用來做菜,有人用來殺人,刀本身沒錯。”
伊斜雅聽完對著身后的侍衛笑著說:“哈哈哈哈,這光頭有意思,能言善辯之技不輸族內幾個老不死。你偏說本座以偏概全,但你這以刀喻教也不恰當,刀乃死物,但人不是,人心思變,佛曰:此本性也。
人要順勢而為,勢,即變;為,為善為惡而已。降世佛起初作為佛教的小宗,有自身的信仰信條,有潛移默化驅使宗教信仰者行動的能力,你們降世佛宣揚美好的思想,無疑能使信徒做出有利于社稷的行為,它可以使人斷惡修善,懲惡揚善。
可當降世佛進入了皇帝的視野,它逐漸變得與它的教條相反,排殺異己、侵吞百姓田產、放利息錢,逼得百姓舍妻賣女,爭當奴婢。如果一個宗教變得不再是有利于社稷的穩定,其對社稷,國家的危害是很大的。
你應該說,刀本身沒錯,錯就在握住它的人起了邪念,它沾上了人血便無法繼續做菜了。”
張世訕訕,畢竟是劍指他吃飯家伙,想反駁的話在嘴里滾了幾圈,可還是諾諾不敢言,他沉浸多年打磨的言論加上對降世佛經義的注釋,看似邏輯自洽,能瞞天過海,實則是偷梁換柱,信口開河,不堪細想,一般也就忽悠忽悠平民百姓,頂多唬幾個土大戶騙吃騙喝。
東臨真定北云中,盤薄幽并一氣通;夕陽返照影流東,點點寒鴉過遠峰。古雪難消山北面,晚鶯懶到寺東邊;萬古云封五頂寺,千株松納四時風。
當伊斜雅登山峰頂一覽眾山小時,派去跟蹤托克托部的侍衛已經在趕來到他身后,見侍衛小心翼翼的模樣,伊斜雅讓其他侍衛帶張世下去。
聽完侍衛的匯報,伊斜雅頓感有趣,本想悄無聲息地借刀殺人把托克托部落這個二五仔給做了,卻半路跳出個巡檢使。汾陽?是要去太原嗎?也好,去會會這位大夏安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