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渝盯著微信群里的消息，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群名「07屆一中3班」后面跟著個刺眼的（287），最新消息是張PS過的合影——她和季衍的畢業照被合成在一起，配文“金童玉女再續前緣“。

“看群了嗎？“林萱的視頻通話突然跳出來，屏幕里的她正往臉上敷面膜，“趙明城那個馬屁精，聽說你們合作，立刻組織了同學會。“

桑渝把手機架在梳妝臺上，繼續用卷發棒打理鬢角的碎發：“我不去。“

“由不得你。“林萱撕下面膜，“你爸親自給我打電話，說這是個公關好機會，能沖淡你'任性休業'的負面新聞。“她壓低聲音，“他還特意提到要你和季衍'多互動'。“

桑渝手一抖，卷發棒燙到耳垂。鏡子里的自己左腕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像是某種無聲的抗議。

“晚上七點，華悅酒店。“林萱最后說，“穿漂亮點，有人專門請了記者。“

掛斷電話，桑渝拉開衣櫥。手指在一排高定禮服間游移，最終卻拽出條簡單的藏藍色連衣裙——那是季衍曾經說過“很適合她“的顏色。

華悅酒店水晶廳燈火通明。桑渝在門口深呼吸三次，才推開那扇沉重的鎏金大門。剎那間，二十多道目光齊刷刷射來，接著是此起彼伏的起哄聲。

“我們的女神來了！“

“桑渝越來越漂亮了！“

“季總呢？沒一起來？“

桑渝強撐著微笑應付寒暄，目光掃過人群——季衍還沒到。她被簇擁到主桌就座，右手邊的座位牌赫然寫著“季衍“。

“特意安排的。“當年的班長，現在某銀行高管王磊湊過來擠眼睛，“聽說你們合作了？“

桑渝端起香檳抿了一口，氣泡在舌尖炸開微微的苦澀。桌上其他人還在七嘴八舌地回憶她和季衍的“校園傳奇“，那些被時間美化的記憶像面哈哈鏡，照出連她自己都不認識的青春。

“記得嗎？桑渝每天給季衍抽屜塞手作餅干！“

“季衍更絕，籃球賽贏了非要桑渝給戴獎牌！“

“還有那次文藝匯演，桑渝彈鋼琴，季衍...“

門突然被推開，喧鬧聲戛然而止。季衍穿著深灰色西裝站在門口，領帶微微松開，像是剛從某個重要會議趕過來。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鎖定了桑渝。

“抱歉，遲到了。“他走向主桌，手腕上的塑料珠手鏈在燈光下格外醒目。

桑渝感覺全桌人的視線在她和季衍之間來回掃射。季衍從容地在她身旁落座，身上淡淡的苦橙香混著些許雨水的潮濕。

“下雨了？“她下意識問。

“嗯。“季衍接過侍者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和那天一樣大。“

這個隱晦的比喻讓桑渝心頭一顫。他說的肯定是她轉學那天，暴雨傾盆，她連告別都沒能好好說。

“哇哦~“對面的女同學突然怪叫，“還記得呢？“

季衍面不改色地切著牛排：“我記性很好。“

“那記不記得桑渝給你折的999顆幸運星？“體育委員劉陽灌了口酒，“每顆里面都寫了情話！“

桑渝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上。她沒想到當年偷偷做的事會被公之于眾。

季衍的動作頓了一下：“記得。“他轉頭看向桑渝，“第127顆寫著'希望阿衍今天化學實驗成功'。“

桑渝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她確實寫過，但沒想到季衍不僅記得內容，還記得具體顆數。

“第520顆是'想和你一起看星星'。“季衍繼續說，聲音很輕，卻像驚雷炸響在桑渝耳邊。

桌上爆發出一陣曖昧的起哄聲。桑渝借著喝水的動作掩飾發燙的臉頰，余光瞥見宴會廳角落有閃光燈亮了一下——果然有記者。

“所以你們現在......“趙明城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眼鏡后的眼睛閃著精明的光，“是單純的商業合作？“

空氣突然凝固。桑渝感覺季衍的身體微微繃緊，他的右手無意識地轉動著左手腕上的手鏈。

“趙總監很好奇？“季衍突然勾起嘴角，“不如先解釋下當年截留的信件？“

趙明城的笑容僵在臉上。桑渝震驚地看向季衍——他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捅破這件事？

“什、什么信件？“趙明城強作鎮定，“季總真會開玩笑...“

“2007年9月18日下午4點23分。“季衍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從桑渝儲物柜拿走一封信，放進自己公文包。“他拿出手機調出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要看看嗎？“

全場鴉雀無聲。桑渝盯著那段錄像，心臟狂跳——季衍竟然找到了十五年前的證據！

“哎呀，都是過去的事了！“班長王磊趕緊打圓場，“來，敬我們班唯一一對金童玉女！“

眾人識相地舉杯，話題被強行轉移。桑渝借著碰杯的機會，壓低聲音問季衍：“你什么時候找到的？“

“三年前。“季衍的酒杯輕輕碰響她的，“查你轉學原因時發現的。“

桑渝的手一抖，香檳灑在桌布上，暈開一片淡金色。三年？也就是說在她毫不知情的時候，季衍已經...

“桑渝！“林萱突然在遠處招手，“來拍照！“

她被半推半就地拉到合影區，同學們刻意把她和季衍擠在中間。攝影師喊著“靠近點“時，季衍的手虛扶在她腰后，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灼燒皮膚。

“笑一個！“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有人突然在后面推了一把，桑渝整個人跌進季衍懷里。她慌亂中抓住他的手臂，指尖觸到那條手鏈，塑料珠溫潤的觸感異常真實。

“小心。“季衍穩住她，呼吸噴在她耳畔，激起一陣戰栗。

聚會接近尾聲時，桑渝借口透氣溜到露臺上。夜雨初歇，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她仰頭看著云層后若隱若現的星星，想起第520顆幸運星上的愿望。

“他們說今晚有流星雨。“

季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桑渝沒有回頭，只是感覺他站到了自己左側，就像高中時每次放學路上那樣。

“你喝了多少？“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足夠說實話的量。“季衍靠在欄桿上，腕間的手鏈碰到金屬欄桿，發出清脆的聲響。

遠處傳來同學們的哄笑聲，隱約能聽見“他們肯定舊情復燃“的議論。桑渝突然覺得疲憊不堪，這場精心設計的重逢像場荒誕劇。

“為什么現在才出現？“她轉身直視季衍的眼睛，“既然三年前就知道真相...“

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夜空，照亮季衍瞬間蒼白的臉。雷聲轟鳴而至，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他沒有回答，只是脫下西裝外套撐在兩人頭頂。

“走吧。“他輕聲說。

桑渝沒動。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滑下，像是天空也在為這段錯過的青春哭泣。

“那條手鏈，“她突然抓住季衍的左手，“如果真的恨我，為什么十五年都不摘？“

季衍的瞳孔在雨夜中微微收縮。遠處傳來林萱呼喚的聲音，閃光燈再次亮起，但此刻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那你呢？“季衍反問，手指輕輕撫上她左腕的疤痕，“這道傷怎么來的？“

大雨傾盆而下，將兩人徹底淋透。桑渝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就在這時，季衍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看了眼屏幕，臉色驟變。

“我得走了。“他后退一步，聲音突然變得疏離，“周瑩住院了。“

桑渝愣在原地，看著季衍匆匆離去的背影。雨水混合著某種咸澀的液體滑過嘴角，她嘗到了十五年前那個雨天同樣的味道。

露臺角落，趙明城收起手機，滿意地看著剛拍到的照片——雨中對峙的兩人，桑渝手腕上清晰的疤痕，季衍從未摘下的手鏈。他撥通一個號碼，低聲說道：“桑董，您猜得沒錯，他們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