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創大廈23樓的會議室里，桑渝第三次調整了PPT的播放順序。晨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會議桌上，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她特意提前一小時到達，就是為了避免與季衍單獨碰面的尷尬。

“桑小姐要喝點什么？“唐蕊端著咖啡機走過來，圓框眼鏡后的眼睛閃著好奇的光，“季總說您只喝加蜂蜜的洋甘菊茶。“

桑渝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頓住了。這個過于私人的飲食偏好被如此準確地報出，讓她耳根微微發熱。“美式就好，謝謝。“

唐蕊露出困惑的表情，但還是點點頭去準備。桑渝趁機環顧四周——會議室墻上掛著的專利證書顯示季衍確實是多項情感識別技術的發明人，而角落里那個透明展示柜中，陳列著各種智能穿戴設備的原型機。

她的目光突然被柜子最下層吸引。那里孤零零地放著一個與高科技環境格格不入的物件：褪色的藍色絲絨首飾盒，邊緣已經磨損起毛。

“找這個？“

低沉的男聲在身后響起，桑渝猛地轉身，鼻尖差點擦過季衍的西裝領口。他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左手端著杯冒著熱氣的洋甘菊茶，蜂蜜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

“我......“桑渝向后退了半步，后腰撞上展示柜，“只是隨便看看。“

季衍將花茶放在她面前，腕間的手鏈隨著動作從袖口滑出。在晨光中，桑渝終于看清那些塑料珠已經老化發黃，但編織繩卻像被精心保養過，沒有絲毫起毛。

“九點才開始。“季衍看了眼手表，“你來得太早了。“

桑渝端起茶杯掩飾表情：“季總不也是？“

“我住公司。“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桑渝嗆了一口。她這才注意到季衍眼下的青黑，和襯衫領口微妙的褶皺——他確實像是一夜未歸。

“23樓東側是我的生活區。“他指向會議室另一側的門，“方便加班。“

桑渝突然想起昨晚搜索到的那些新聞。如果真有未婚妻，怎么會住在公司？她下意識瞥向季衍的左手，那枚鈦金屬戒指依然戴在無名指上。

“放心，不會影響合作。“季衍順著她的視線，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我私生活很檢點。“

會議室門被推開，兩方團隊成員陸續進入。桑渝趁機挪到離季衍最遠的位置，卻發現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已經被連上了衍創的投影系統。

“開始吧。“季衍在長桌另一端坐下，瞬間切換成公事公辦的狀態，“桑小姐先介紹設計理念。“

匯報進行得出奇順利。當桑渝展示那款能根據情緒變色的項鏈設計時，季衍甚至提出了幾個建設性意見。只是每當她看向他，總能捕捉到對方正在調整左手腕上的手鏈，仿佛那是個不自覺的習慣性動作。

“我們有個技術難點。“唐蕊突然調出3D模型，“傳感器在接觸皮膚時......“

“用納米級導電纖維。“季衍打斷她，在平板上快速畫出結構圖，“像這樣織入鏈體，可以解決80%的誤觸問題。“

桑渝盯著那張草圖，喉嚨發緊——季衍畫的正是她高中時最愛的希臘回紋圖案。這種巧合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會議結束后，唐蕊熱情地提出帶桑氏團隊參觀研發中心。桑渝借口要整理資料獨自留下，等所有人離開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個透明展示柜。

蹲下身，她輕輕拉開最下層的玻璃門。藍色絲絨首飾盒比她想象的還要舊，盒角甚至有用透明膠帶修補的痕跡。指尖觸到盒蓋的瞬間，身后突然傳來“咔嗒“的落鎖聲。

“好奇害死貓。“

季衍的聲音近在咫尺。桑渝猛地起身，卻因為蹲太久而眼前發黑。一只有力的手臂穩穩扶住她的肩膀，熟悉的苦橙香籠罩下來。

“這是......“她聲音發顫。

“你送的。“季衍拿起那個盒子，“十七歲生日禮物。“

盒蓋打開的瞬間，桑渝的呼吸停滯了。里面躺著一對粗糙的陶土耳釘——那是高二陶藝課上她做的失敗品，邊緣不平整，上釉也不均勻，一只還缺了個小角。

“你居然留著......“

“就像你留著這個？“

季衍突然抓住她的左手，拇指精準地按在腕間疤痕上。桑渝這才發現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時滑了上去，露出那道月牙形的白色痕跡。

“我不明白......“她試圖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

“不明白什么？“季衍逼近一步，“不明白為什么我還留著這些破爛？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我同意這個見鬼的合作？“

他的呼吸噴在她額頭上，灼熱得發燙。桑渝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發現那里面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

“季總！“唐蕊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響起，“周小姐在一樓等您。“

這個稱呼像盆冷水澆下。季衍立刻松開手，后退兩步整理領帶。當他再抬頭時，眼里的波瀾已經消失殆盡。

“明天之前把材質清單發我。“他公事公辦地說，轉身前最后看了眼那個首飾盒，“順便說一句，你當年的設計理念很超前。“

桑渝獨自站在空蕩蕩的會議室里，耳邊回響著季衍臨走前那句話——“可穿戴藝術“，正是她碩士論文的題目。而他不可能知道這個，除非......

她的目光落在展示柜里。在一堆高科技設備中，那個褪色的藍絲絨盒子像座孤島。盒蓋內側隱約可見用鉛筆寫的一行小字，已經模糊得幾乎認不出來：

【給阿衍，希望你喜歡。雖然做得不好，但你說過不完美的東西才值得珍惜。——桑渝 2007.5.21】

那是她十七歲的筆跡。

走廊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桑渝慌忙合上盒子，卻碰倒了旁邊的平板電腦。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封未發送的郵件草稿：

【主題：巴黎時裝周實時監測報告

內容：桑渝謝幕時情緒波動值達紅色警戒區，建議立即......】

郵件沒有寫完，但發件箱里類似的報告竟有上百封，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年前她第一次在米蘭辦展。

桑渝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她抬頭，看見一位穿香奈兒套裝的優雅女子站在門口，胸前的鉆石胸針閃著冷光。

“你好，“女子微笑著伸出手，“我是周瑩，季衍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