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老宅的鐵門在雨中泛著冷光。桑渝撐著黑傘站在門前，左手腕上的疤痕隱隱作痛——每次回到這里，那道傷痕就會莫名敏感。

管家李叔迎出來時表情復雜：“小姐，老爺在書房等您?！八麎旱吐曇?，“趙先生也在。“

雨滴敲打傘面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桑渝收起傘，水珠順著傘骨滾落，在地板上畫出一個個深色圓點，像極了母親去世那晚醫院地板上蔓延的藥漬。

書房門半掩著，父親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那份遺囑必須找到...“

“桑董，令愛已經起疑了?！摆w明城的聲音帶著諂媚，“不如直接...“

“不如直接怎樣？“桑渝推門而入。

書房里的兩人同時轉身。父親坐在紅木辦公桌后，手指間夾著根未點燃的雪茄；趙明城站在窗邊，西裝革履，眼鏡后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光，哪有半點昨日跟蹤她時的鬼祟。

“渝兒?！案赣H示意她坐下，“聽說你和季衍走得很近？“

桑渝沒有動：“您要談母親的事？“

父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轉向趙明城：“把東西給她看?！?

趙明城從公文包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倒出幾張泛黃的照片——母親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戴著那條熟悉的藍色手鏈，正將一封信交給護士。照片角落的日期顯示是母親去世前一天。

“這是什么？“桑渝的手指微微發抖。

“你母親留給季衍的遺囑副本?！案赣H的聲音突然蒼老了許多，“原件應該在季家?！?

照片中的護士面容模糊，但桑渝還是認出了那雙標志性的丹鳳眼——趙明城的表妹，當年母親病房的夜班護士。

“你們...調換了遺囑？“她猛地抬頭。

父親沒有正面回答：“季衍接近你，就是為了這份遺囑?！八七^來一份文件，“上面寫明你母親名下15%的桑氏股份歸他所有?！?

桑渝掃了眼文件，冷笑出聲：“偽造得真粗糙。母親簽名筆跡不對，而且...“她指向印章處，“她從來不用這種口紅。“

父親和趙明城交換了個眼神。書房里的座鐘滴答作響，雨聲漸大，敲打著窗欞。

“渝兒，季衍母親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嗎？“父親突然換了話題。

桑渝心頭一緊。季衍很少提起他母親，她只知道那位溫柔阿姨在她轉學后不久就去世了。

“車禍?！案赣H自問自答，“知道她為什么深夜開車上山嗎？“

窗外的閃電照亮了父親陰沉的臉。桑渝突然想起季衍手腕上那條永不摘下的手鏈，想起他辦公室里那些關于阿爾茨海默癥的研究論文...

“她在找你母親。“父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為了兌現一個荒唐的約定?！?

趙明城適時地遞上一張舊照片——兩位年輕女子站在校園里，手腕上戴著同款藍色手鏈，笑容燦爛如花。桑渝認出左邊是母親，右邊則是季衍的母親，兩人胸前都別著“S大設計系“的校徽。

“她們是大學室友，約定過如果一方出事，另一方要照顧對方的孩子?！案赣H苦笑，“你母親臨終前，把同樣的手鏈給了你和季衍?！?

桑渝的呼吸停滯了。那條塑料珠手鏈，原來是母親們約定的信物？

“季衍接近你，只是為了完成他母親的遺愿。“父親斬釘截鐵地說，“根本不是因為愛情?！?

桑渝站起身，胸前的天文望遠鏡胸針在昏暗書房里泛著微光：“那這個呢？十五年的記憶備份呢？也是演戲？“

父親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她會知道這些。

“您和趙總監費盡心機拆散我們，到底在怕什么？“桑渝逼問道，“怕我知道母親死亡的真相？“

一道驚雷炸響，震得窗戶嗡嗡作響。父親手中的雪茄掉在地上，滾到桑渝腳邊。

“你...知道多少？“他的聲音突然嘶啞。

“足夠多了。“桑渝轉身走向門口，“對了，趙總監?！八Ｏ履_步，沒有回頭，“昨天跟蹤我時，你的行車記錄儀拍到了有趣的東西?！?

趙明城臉色驟變：“什么行車記錄儀？“

桑渝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段模糊視頻——趙明城的車停在某制藥公司后門，他正與一個白大褂交談，手里拿著個貼著母親名字的藥瓶。日期顯示是母親去世前兩小時。

“這是......“

“季衍開發的AI修復技術?！吧Ｓ逦⑿Γ澳馨涯：曨l還原到4K畫質?！?

書房門在她身后重重關上，隔絕了父親歇斯底里的怒吼和趙明城慌亂的辯解。走出老宅時，雨已經停了，陽光穿透云層，在積水上折射出細碎的金光。

手機震動起來，季衍的名字跳出來：【還好嗎？】

桑渝望著那道彩虹，回復道：【比任何時候都好?！?

剛按下發送鍵，一輛黑色轎車突然急剎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周瑩焦急的臉：“快上車！季衍出事了！“

桑渝的心跳瞬間飆升至極限。她拉開車門跳上去，發現后座放著臺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著衍創大廈的監控畫面——23樓實驗室濃煙滾滾，消防警報刺耳地響著。

“怎么回事？“

“趙明城的人混進去了?！爸墁撁痛蚍较虮P，“季衍剛發現你母親遺囑原件的位置，那邊就起火了。“

車子疾馳在濕滑的路面上，桑渝死死抓住座椅。監控畫面突然切換，顯示季衍和唐蕊被困在實驗室角落，火勢正在蔓延。

“他為什么不跑？“

“為了這個。“周瑩扔給她一個U盤，“你母親的全部醫療記錄和遺囑原件掃描件?！?

桑渝攥緊U盤，胸口像壓了塊巨石。畫面里，季衍正用防火毯裹住某個設備，左手腕上的塑料珠手鏈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那個傻瓜...“周瑩突然哽咽，“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他的'記憶備份'服務器?！?

消防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當她們趕到衍創大廈時，樓下已經圍滿了人。桑渝推開車門就往里沖，被保安攔在警戒線外。

“讓我進去！我男朋友在里面！“

“小姐，危險！“

爭執間，人群中突然爆發一陣歡呼。桑渝回頭，看見季衍被消防員攙扶著走出大樓，臉上滿是煙灰，懷里卻緊緊抱著那臺服務器。唐蕊跟在后面，手里拎著個燒焦的保險箱。

“季衍！“桑渝掙脫保安沖過去。

季衍抬頭看見她，灰頭土臉地笑了：“資料保住了?！八人詭茁?，“你母親的遺囑...在保險箱里...“

醫護人員圍上來要送他去檢查，季衍卻固執地站在原地，從口袋里掏出個燒焦一半的藍絲絨盒子：“只有這個...沒保護好...“

盒子里是那條藍色手鏈，已經燒得變形。桑渝認出這是母親常戴的那條，內側刻著兩個字母“S.M“——桑曼，母親的名字。

“我母親...和你母親...“

“最好的朋友?！凹狙茌p聲說，“她們約定過，如果我們...在一起...“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不得不靠在桑渝肩上才能站穩，“就把手鏈傳下去...“

醫護人員強行把季衍抬上救護車。桑渝想跟上去，卻被周瑩拉住：“等等，先看看這個?！?

她打開唐蕊救出的保險箱，里面除了一份完好無損的遺囑，還有本發黃的日記本——母親的字跡。

「2007.9.17

志遠發現了我給阿衍的手鏈。他暴怒之下說出了可怕的事...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我必須告訴曼姐...」

桑渝的手不住地發抖。下一頁的日期已經是母親去世當天：

「他們給我換了藥...我知道太多了...阿衍，保護好渝兒...」

日記本從桑渝手中滑落。遠處，救護車的鳴笛聲漸漸遠去，融入了城市喧囂的底色。

當晚的慈善舞會，桑渝還是去了。她穿著那件星空藍禮服，胸針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季衍因為輕度煙塵吸入留在醫院觀察，但她答應過他，要代表兩人出席這場為阿爾茨海默癥研究籌款的活動。

舞池中央，她獨自站著，LED星圖隨著她的心跳變換顏色。媒體鏡頭不斷對準她，閃光燈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桑小姐?！爸鞒秩诉f來話筒，“作為聯合發起人，您想說點什么嗎？“

桑渝望向鏡頭，仿佛能透過它看到醫院里的季衍：“十五年前，兩個女孩約定要一起看星星?！八穆曇艉茌p，卻清晰地傳遍全場，“今晚，我想替她們完成這個約定?！?

音樂響起，是那首《Perfect》。燈光暗下，全息投影在舞池上方展開璀璨星河。桑渝獨自起舞，禮服上的星圖突然變成心跳般的紅色，與遠方某個信號源共振——那是季衍在醫院戴著的智能腕表。

舞池邊緣突然騷動起來。桑渝轉身，看見季衍穿著病號服沖進會場，手腕上還連著留置針。醫護人員和周瑩在后面追趕，記者們一擁而上。

“你怎么...“

“不能讓你一個人跳舞?！凹狙軞獯跤醯匚兆∷氖郑芰现槭宙湶吝^她的皮膚，“尤其今天...“

“今天是什么特別日子嗎？“

季衍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她旋轉起來。LED星圖突然變成流星雨，一顆接一顆劃過他們周身。當最大最亮的那顆流星墜落到舞池中央時，桑渝看清了上面顯示的日期——2007年9月18日。

“十五周年紀念日?！凹狙茉谒叺驼Z，“我們'分手'的日子。“

音樂達到高潮，全息星空突然變成當年他們約定要一起看的英仙座流星雨。桑渝仰頭看著，淚水模糊了視線?；秀遍g，她仿佛看見兩位年輕女子站在星河另一端，手腕上的藍色手鏈閃閃發光，正向他們微笑。

“媽媽...“她輕聲呼喚。

季衍的手緊緊握住她的：“她們看到了。“

舞曲結束，全場燈光亮起。掌聲雷動中，季衍突然單膝跪地，從病號服口袋里掏出一個燒焦的藍絲絨盒子——里面是那條變形的手鏈。

“雖然有點晚了...“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抖，“桑渝，你愿意...和我一起完成媽媽們的約定嗎？“

桑渝拉起他，在無數鏡頭前吻住他的唇。禮服上的星圖變成絢爛的極光色，與季衍腕表上的光芒交相輝映，像是一場跨越時空的應答。

角落里，周瑩悄悄抹去眼淚，撥通了一個電話：“爸，他們答應了...對，就在今晚...好，按計劃進行...“

她掛斷電話，望向舞池中央相擁的兩人，嘴角勾起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