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對你眼下這種孤軍奮戰的處境而言，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東西，只能像啄木鳥一樣，一點點蠶食，一片片拼湊。”

洛森的話語透著一種與他頑劣外表截然不符的冷靜與老練，“與其一開始就魯莽地去捅馬蜂窩，驚動那些真正藏在暗處的大鱷，不如先從那些看得見的蟻穴挖起。”

“由下往上，一步步瓦解。”

“這座城市，恐怕從頂層的市政廳到底層的街頭巷尾，早已被那些利益集團經營得如鐵桶一般，固若金湯。”

迪克默然，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雙臂環胸。

洛森這番條理清晰的分析，與他剛才那跳脫不羈的性子判若兩人，這巨大的反差倒讓他不由得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少年。

這小子，看問題的角度和深度，確實有幾分旁人難以企及的通透與刁鉆。

“布魯德海文的黑幫多如牛毛，盤根錯節，是這座城市肌體上最顯眼的膿瘡。”

“就從他們入手，撕開一道口子，順藤摸瓜，看看究竟是哪些所謂的大人物在背后為他們提供庇護，充當他們的保護傘。”

洛森轉過身，注視著迪克說道，“你身為夜翼，夜巡時多留心那些不尋常的交易和集會，或許就能撞見一些意想不到的線索，或者……某些不該出現的人物。”

迪克緊抿的唇線在聽到這番話后，微微松動。

他輕輕頷首，低沉地“嗯”了一聲，算是認同了洛森這個相對穩妥且具有操作性的提議。

洛森見狀，臉上的嚴肅瞬間消散，立刻又換上了一副輕松戲謔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個冷靜分析的人根本不是他，變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啊，對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至關重要的事情，一拍腦門。

“我親愛的兄弟，關于我的所謂‘基礎特訓’，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

“我可不想真的被人打暈拖走，那太遜了。”

迪克瞥了他一眼，對這小子情緒切換自如的本事有些無奈。

這小子，簡直比杰森當年還要難搞。

“明天吧。”

他簡短地回答。

“那你警察局的工作怎么辦？”

洛森好奇地追問，對迪克白天的“正經”身份也頗感興趣，“總不能為了我這個‘拖油瓶’耽誤你維護布魯德海文和平與正義的偉大事業吧？”

迪克拿起一塊剛用過的抹布，細致地擦拭著剛搬過來的那張單人床床頭板上殘留的最后一絲灰塵，動作熟練而認真。

“沒問題。”

他的聲音里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倦意。

“我會跟羅莉打好招呼，讓她暫時頂替我幾天。”

“她是個好搭檔。”

“好吧！”

洛森聳了聳肩，既然迪克自己都覺得沒問題，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

他走到瑞文身邊，逗弄了一下她懷里睡得正香的靈星，小貓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

接下來的時間，房間里便只有洛森和迪克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夾雜著搬動家具時木頭發出的輕微嘎吱聲，以及抹布擦拭物品時細碎的沙沙聲。

瑞文始終安靜地抱著靈星，站在房間的角落，像一幅融入陰影的靜默油畫。

她的目光偶爾會落在忙碌的兩人身上，帶著難以捉摸的審視，但更多的時候，是透過積著薄塵的窗玻璃，望著窗外那片被深沉夜色所籠罩的城市。

兩人手腳都異常麻利，不多時，這間原本積滿灰塵的客房便煥然一新。

兩張單人床并排放著，鋪上了迪克找出來的干凈床單，雖然簡單，卻也透著整潔與臨時的溫馨。

迪克放下手中的抹布，長長呼出一口氣，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好了。”

他看著眼前的成果，臉上露出淺淡且帶著疲憊的滿意笑容。

“今天晚上就先這樣將就一晚吧。”

“其他東西如果缺什么的話，明天我再帶你們去買。”

他指了指房間內側緊閉的一扇門。

“房間里有獨立的衛生間，熱水也有，可以放心地用。”

洛森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辛苦了，迪克。”

迪克擺了擺手，示意這不算什么，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有的忙了。”

他的身影剛消失在門框外，木門即將合攏之際，卻又“吱呀”一聲被拉開了一條縫。

不到一秒，一個腦袋又從門邊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

是迪克。

他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尷尬與不自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又探進半個腦袋，壓低了聲音，帶著試探的意味：“對了，你們…身上帶現金了嗎？”

洛森眨了眨眼，隨即非常干脆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副“你問倒我了”的無辜表情。

“現金？沒有。”

“阿爾弗雷德只顧著給我們塞各種應急求生工具和高熱量零食了，完全沒提現金這回事。”

迪克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臉上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么晴天霹靂。

布魯德海文這地方，可不比哥譚，很多地方電子支付并不普及，尤其是一些……魚龍混雜的灰色地帶，現金才是硬通貨。

他正暗自苦惱著自己那點微薄的薪水要不要先墊付一些給這兩個“小祖宗”，洛森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不過嘛……”

洛森故意拖長了音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擺明了就是要吊迪克的胃口，“離開哥譚前，阿爾弗雷德倒是塞給我一張卡片。”

他慢悠悠地從自己那件看起來普通的休閑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張卡片，那卡片通體漆黑，泛著低調而奢華的啞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神秘莫測。

“說是布魯斯給的。”

他頓了頓，看著迪克有些呆滯的眼神，笑容更深了。

“沒提額度，阿福只說……讓我隨便用。”

“什……什么？！”

迪克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眼珠子差點從眼眶里瞪出來，死死地盯著洛森指尖那張輕飄飄卻仿佛重逾千斤的黑色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