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吧。”

迪克將紛亂思緒暫時拋開，轉身，率先朝著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走去。

地板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訴說著老屋的滄桑。

洛森和瑞文對視一眼，瑞文極輕微地點頭，然后兩人一貓，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便陷入了某種奇異的“家庭式”忙碌之中。

迪克展現出他作為前馬戲團成員的驚人力量與技巧，負責將另一間空房的單人床麻利地拆卸并搬運過來。

洛森在則出主動承擔了打掃的衛生工作，他卷起袖子，找來抹布和水桶，開始了清掃。

瑞文抱著靈星，安靜站在一旁，如一個精致的旁觀者。

然而，迪克偶爾眼角的余光瞥過，總覺得房間里那些特別難以清理的角落里的灰塵，在她不經意間抬手或某個細微動作后，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抹去。

當然，在叮叮當當的搬床聲和擦拭家具的沙沙聲中，洛森和迪克的交談也沒有停下來。

“迪克。”

洛森一邊用濕抹布費力擦拭積滿灰塵的窗臺，一邊好奇扭頭問道，窗外的布魯德海文夜景陰沉壓抑，遠處霓虹燈光在濃霧中顯得模糊不清。

“布魯德海文，聽起來像哥譚某個不爭氣的表親。”

“它和哥譚到底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除了名字更難念一點之外。”

“布魯斯只是簡單跟我提了一句，說你給自己在這里找了份警察局的工作？聽起來還挺……正經的，和你那套夜行衣的畫風格格不入啊。”

洛森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迪克正將一塊沉重的床板靠在墻邊，聞言動作頓了頓，汗水從他額角滑落。

他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露出一抹復雜難言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疲憊，有無奈，也有一抹自嘲。

“洛森你也在哥譚待過，應該知道哥譚是什么樣的。”

他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這座城市，布魯德海文，號稱是哥譚的姐妹城市，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都爛透了。”

他停頓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好處，大概就是……這里沒有哥譚那么多奇形怪狀、以制造混亂和散播恐懼為樂的超級瘋子。”

“沒有小丑，沒有稻草人，沒有謎語人……至少，表面上沒有。”

“當然，壞處就是……”

迪克重重嘆了口氣，將床板小心放下，發出一聲悶響。

“這里的黑幫數量龐大，如雨后毒蘑菇般層出不窮，殺不完，也抓不盡。”

“每天，我說的每一天，總是要處理那些黑幫火并、街頭槍戰、收取保護費、販賣各種見不得光的違禁品造成的各種混亂，簡直沒完沒了，永無止境。”

他語氣中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黑幫很多嗎？”

洛森停下手中動作，轉過身，倚著窗臺，若有所思地問道。

他能從迪克語氣中感受到那種日積月累的壓力和沮喪。

“非常多。”

迪克毫不猶豫回答，眼神黯淡。

“大大小小，有名號的沒名號的，盤根錯節，藤蔓般地滲透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從碼頭到市政廳，無處不在。”

“整座城市從上到下，已被腐敗侵蝕，如一棵從內部腐爛的巨樹，外表勉強維持，內里……早已爛透。”

他語氣中充滿難以掩飾的無奈與深沉的厭惡。

“警察呢？”

洛森追問。

“我記得你也是警察。這里的警察……難道都是擺設，或者……同流合污？”

迪克聞言，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冷笑，短促而冰冷，帶著濃濃的嘲諷。

“警察？”

他重復一遍這個詞，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

“除了我的搭檔，羅莉·艾爾頓，一個還算正直和有底線之外，其他的警察……”

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不屑與鄙夷。

“呵，不說也罷。有些是無能，有些是懦弱，還有些……干脆就是那些黑幫的編外成員。”

洛森看著迪克臉上的表情，聽著他毫不留情的評價，心中大致有了數。

他沉默片刻，摸著下巴，眼神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雖然我才來布魯德海文第一天，大部分時間還是在你的客廳里和你‘友好交流’，但從哥譚開車過來的路上，我也仔細觀察過這座城市的一些情況。”

他緩緩說道，聲音平靜卻帶著洞察力。

“再加上你剛才的這番話，還有布魯斯那老狐貍特意把我們扔到這里來的用意……我大概能理解了。”

他抬起頭，目光與迪克在半空中交匯。

“如果說，哥譚的腐敗與混亂，更多從底層開始，如野草般瘋狂滋生，向上蔓延，最終侵蝕并爛掉城市根基，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也束手無策，甚至被拖下水。”

“那么，布魯德海文這座城市，恐怕恰恰相反。”

洛森語氣篤定。

“這里的腐敗，從頂層的市政大廳、從那些手握權柄的人開始，自上而下擴散，如一場無法遏制的瘟疫，層層滲透，最終將整座城市拖入深不見底的泥潭，讓生活在此的每一個人都窒息。”

“我說得沒錯吧？”

迪克沒有回答，但眼中閃過一抹復雜。

震驚于少年的敏銳，也沉重于這被一語道破的現實。

這小子，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更不簡單。

而洛森，則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隨即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那么，迪克，既然這里‘水’這么深，要不要我們聯手，先攪個天翻地覆？”

迪克眉峰緊蹙，銳利的目光鎖定洛森那張寫滿“躍躍欲試”的年輕臉龐上，他沉聲反問。

“你想怎么做？”

“布魯德海文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我們甚至連能擺在桌面上的證據都沒有。”

洛森臉上的笑容不僅沒有褪去，反而更添洞悉一切的胸有成竹，仿佛迪克的疑慮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背著手，悠然踱步至窗邊，俯瞰著腳下這片被濃重夜色與迷離燈光包裹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