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隨恣
- 沐子萋萋
- 3501字
- 2025-07-17 22:47:34
待慕歡把他們帶走后,蘇隨看著滿身窟窿和血污的孫勇想起了他的話。
“有人?誰?”這句話她是問慕宴辭的。
“我不知道。”慕宴辭聳聳肩,一杯茶再次下肚,“他應該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知道了?”蘇隨冷笑出聲。
“你看看他身上的窟窿。而且我派人查過,這個人很謹慎,和孫勇沒有見過面。”
慕宴辭見蘇隨坐下沒有說話,吩咐慕寧把剛抓的那個老閹狗提上來。
“這里問不出,我們不妨換一個玩玩?”慕宴辭雖然說出的是問句,但絲毫沒有詢問蘇隨意見的態度。
“殿下的地盤,殿下做主。”
兩個鎮撫司衛上前把孫勇拖走,現在這情況孫勇也沒什么用了,撒不撒藥都無所謂。
慕寧架來那一直叫喚的老閹狗,他看起來最怕事,應該比較好問。
“哎哎哎,不要綁不要綁,咱家說!”他在慕寧給他綁繩子的時候就狂叫,撲通一下跪在蘇隨和慕宴辭面前。
“好一個軟骨頭。”蘇隨撐頭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我背后是……”
“等等,先別說你背后是誰。”慕宴辭打斷他的話,遞給他一杯茶,“說說你的身份吧。慢慢說。”
“啊?”那老閹狗捧著茶杯咽了咽口水,是有點渴,但是這閻王遞來的茶誰敢喝!
他“呵呵”一笑,露出一嘴黑黃的牙:“我是宮里的,幫貴人辦事。”說著他還捻成了一個蘭花指。
“廢話嘛這不是!”慕寧在一旁踹了他一腳。
“宮里?哪個宮?”
“當然是皇后娘娘宮中。”那老閹狗還是一副神氣的模樣。
“哦?皇后娘娘住哪個宮?”慕宴辭眸色暗了暗,繼續追問。
那老閹狗頓了頓,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中打轉:“自然是鳳傾宮!歷朝歷代皇后都住那!”
“撲哧!”慕宴辭沒忍住,冷哼出聲,“看來你主子是真不重用你。若是重用,換了宮殿都不告訴你。”
老閹狗瞪大眼睛,繃緊神經。
“當今皇后娘娘不喜鳳傾宮的奢華,另尋了一處僻靜些的宮殿住。”慕宴辭出言解釋。
“我聽聞前朝皇帝昏庸,才至兩世覆滅。”蘇隨指尖有節奏地點著座椅扶手,“聽說他喜歡給人按生肖分三六九等,特別是宮里的。鼠為最低階,豬為高階。豬在前朝是富裕的象征,他自封為豬輩,而最底層的鼠輩應該就是那些干雜活的宮女太監。為了辨認,前朝皇帝還在每個人身上都紋上了紋樣。”
老閹狗的身子突然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好像想到什么不好的回憶。
“你,應該只是個鼠輩?”
“你放屁!我是虎輩!”老閹狗不經思考大聲反駁,說完后趕緊瞪大眼睛捂住嘴巴。
“哦?你是前朝人?鼠輩。”
“不是,我不是!”他越說越大聲,撲向蘇隨,卻被蘇隨一腳踹開,被慕歡慕寧摁在了地上。
“你的主子,是前朝遺孤。”蘇隨語氣中帶著肯定。
先皇在破城之日放走了無辜之人,即使當時在眾臣的反對下也并沒有對五歲以下的皇室子趕盡殺絕。
廣聞樓自先皇時期創建,自創建起就沒有停止過探尋前朝遺孤的蹤跡,但憑廣聞樓的手段卻一直找不到他。
老閹狗沒說話,低頭沉默,兩縷白發垂在眼前,盡顯老態。
他自九歲起被賣入前朝皇宮當宦官,前朝皇帝昏庸無道,以折磨人為樂。在閹刑的時候他就被拓上了老鼠紋身,成為皇宮中最底層的人。
階層的不同,決定了如何生活。作為鼠輩,被欺負是常事。后來他被派到了皇后宮中做灑掃太監。很不幸,因為長得不錯,被虎輩的大太監盯上,那個大太監,
他就這樣一直被折磨,一直到皇城被攻破,他也被遣散流浪。終其一生都活在那大太監的陰影之下。他也無法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直到兩年前,有人尋到他,說是只要做一件事就能讓他成為虎輩太監。他接管了奴隸買賣,與匪徒對接,也在這里,他體會到了當年那大太監折磨人的快感。
老閹狗還是低著頭不說話,眼神空洞迷茫,從入宮的那一刻,他這一生,應該就這樣了。
“不用問了,他不會再知道什么了。”蘇隨知道,像這種人,作為一座可有可無的橋,恐怕連事情的一角都抓不到。
“拖走吧。”慕宴辭揮揮手。
“還有一個,攝政王殿下自己慢慢審吧。”蘇隨站起身,拍拍衣袖,她算了算,三個時辰的藥效快結束,得趕緊離開。
“廣聞樓主。”慕宴辭按住蘇隨的肩膀,蘇隨停下腳步偏過頭看他。
“怎么?”她的語氣中摻雜著一絲危險。
慕宴辭輕輕挑眉一笑:“本殿送你。”
慕宴辭不知道哪來的扇子,出去的路上一直在扇,蘇隨就走在他邊上,小小的空間內,蘇隨能感受到明顯的涼意。
他好像非常想用扇子把蘇隨的斗篷和面具扇掉。
蘇隨一向畏寒,在這三月天扇扇子,真不是人干的事。
蘇隨心里悄悄咒罵慕宴辭:繼續扇,使勁扇,我就不信他不得風寒。
一路上沒有話語聲,只有扇子的“呼呼”聲。
一直到了鎮撫司門口。十八已經駕著馬車在門口等了許久。一見到蘇隨出來,他就馬上站直立在馬車邊。
初春的寒意將散未散,晚間刮起細雨,將整座城都籠在春寒之下。
十八早在馬車內為蘇隨生好了暖爐,小桌上放著個食盒,里面是熱氣騰騰的糕點。
蘇隨盤腿坐在馬車內的毛軟墊上,馬車駛遠后,蘇隨才摘下面具喝了一口熱茶暖暖身子。
十八坐在外面駕車,小聲問:“主上,攝政王可有為難你?”
“沒有。”蘇隨將茶杯里的茶一飲而下,“我只是后知后覺才發現,我們被他做了局。”
“嗯?”十八疑惑。
“他知道廣聞樓不會不管段家滅門慘案,他之所以請三娘來鎮撫司就是為了引我過來,聽孫勇的一番話,讓我知道段家滅門另有隱情。他想借助廣聞樓來查明幕后主使。”蘇隨嘆了口氣,“你們走后他審了今日抓來的,我想,他或許是知道其中的牽扯。”
“也罷,十三,十五今日確實是太閑了,這些情報都沒收集到。”
馬車從廣聞樓后門駛入,白玨等人都在后門空地上等著。
“怎樣,沒動手吧?”白玨上前扶蘇隨下車。
“我是那么沖動的人嗎?”
“十三。”蘇隨朝十三勾勾手指,“你和十五這段時間分頭調查。其一,我要知道孫勇為什么有膽子滅了段家,段家究竟有什么東西值得覬覦;其二,今日那洞中的規模你也看到了,非一月一年可以達成,幕后之人必然籌謀許久,查查那些被困人的來處和去處。一月半為限。”
蘇隨語氣不容置疑,十三也斂起傻愣愣的模樣,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看來得趕緊給十五去信了。
“其余的被困人們都安置好了嗎?”
“放心,安置好了。都住在三樓的客房。”白玨道。
廣聞樓共四層,一層是散客位和表演臺,二樓則是雅間,三樓即是住客處,而四樓才是廣聞樓機密所在,從不讓外人進入。
“主上,段三小姐沒睡,說是要等你。”十六從樓中走出來,手里還拿著筷子。看來是白叔給他們做宵夜了。
“好,她住哪間,我去找她。”
“在攬月。”十六回道,晃了晃手中的筷子,“主上,你會不會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了,十八剛剛在車上放了些點心,我吃了一塊。”蘇隨走進樓中,順著樓梯走上三樓。
攬月間在三樓的最里間,極為安靜。
蘇隨輕輕推開門,段敘言正坐在窗邊,不知道寫著什么。段折青安穩地睡在床上的小塌上,這是這么多天以來他第一次睡的安穩覺。
“硯書。”段敘言輕聲喚道,站起身來伸手去牽蘇隨,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桌子上是一張簡略的元國地圖,用黑點標了好幾處地方。
“段家雖然滅門了,但是段家幾代人攢下的祖業還在。”段敘言指了指這幾個黑點,“這些都是段家在元國的商行,還有幾家當鋪,這些掌柜們都是和我祖母一同打拼多年的。”
她眼神堅定,仿佛下了某種決心,她握住蘇隨的手:“硯書,我要重振段家!當年祖母可以,那我也可以。”
她的話語溫柔但卻有力。在蘇隨的印象里,段敘言是典型的閨閣淑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會繡繡花彈彈琴,平日里見了外人都不太敢說話。就連平日的蘇隨在眾人面前裝出的模樣都是學她的。
而如今,蘇隨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段祖母的影子,那個在商行雷厲風行的段家老夫人。
“三娘,段家產業遍布極廣,你從未涉及過段家產業,收攏人心是最重要的。”蘇隨拍拍她的手,溫聲道,滿眼都是擔憂。
“放心吧。以前被困于內宅,我只能聽一聽祖母以前的故事,不能和兄長父親一樣行商至天下。而且,祖母以前教過我為商之道。硯書,我可以付諸實踐了。”段敘言還以一個寬心的笑容。
段敘言轉頭看了一眼塌上的段折青,眉頭擰到了一塊,抿了抿唇,開口道:“只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五郎。他正是求學的年紀,若是跟著我不一定會過上怎樣的日子,說不定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紀還讀不上書。”
她的眼神中帶著乞求,音調微顫:“硯書,我想請你替我照顧五郎。我知道,這個請求你可能不會答應......“段敘言有些無措。
“好。”段敘言沒說完,蘇隨就一口應下。
“只是,需要你寫一封信到蘇府。須寫明你的情況,如實寫明,言辭誠懇。明日一早讓白玨派人送去蘇府,就說是給蘇隨的。”蘇隨替她鋪開一張新的紙,“我這幾日都未曾回蘇府,這信十有八九會送去給我母親,到時讓白玨再簡述一下你的難處。母親一向心軟,又知段家與蘇家交好,念在這份情誼也會把五郎留在府中。我府中還有一位與五郎年齡相仿的弟弟,五郎不會孤單。”
“再若是不然,讓五郎留在廣聞樓也是可以。”
段敘言癟著嘴,仿佛下一秒眼淚珠子就要掉出來了,她緊緊抱住蘇隨,為了不吵醒段折青,她小小聲地感動道:“硯書,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