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漏聲剛剛響過，凌瀟云便睜開了眼睛。

月光被烏云遮蔽，屋內漆黑如墨。他不需要點燈——玄陰靈體賦予她的夜視能力，能讓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泛出冰藍色光芒，如同夜行的貓科動物。

床榻上的被褥整齊如初，他根本未曾入睡。

指尖輕撫過枕下的《清靈化冰訣》玉簡，寒氣在經脈中流轉。三更時分，正是陰氣最盛之時，玄陰靈體的感應也最為敏銳。他能感覺到，西南方向約二里處，有三道與白日那鈴鐺聲相連的氣息。

那兩名談論屠村、擄女的弟子，以及...趙無炎。

“小心趙無炎。他們要在父親外出時對付你。“

白雪的警告言猶在耳。凌瀟云無聲地起身，素白的衣外只罩了一件深灰色斗篷。他將玉簡貼身收好，又從床底取出一把長劍——劍身狹長，通體幽藍，名為“凝霜“，當然這個名字是假的，就連別人看到這把劍也只不過是普通的劍.....

手指輕撫劍刃，寒氣自動附著其上，凝出一層薄冰。凌瀟云眼神漸冷。

既然天溪宗奉行“強者為尊“，那少年便用他們的規矩說話。

踏出房門時，一陣刺骨寒風迎面撲來，吹得斗篷獵獵作響。凌瀟云沒有走正路，而是沿著山崖陰影處前行。玄天峰地勢最高，向下俯瞰，整個天溪宗的布局盡收眼底。

西南方是“赤霞峰“，二長老一系的居所。那三名弟子此刻正在半山腰一處獨立院落中——那是內門精英才有資格居住的“清修別院“。

凌瀟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清修？怕是藏污納垢之所。

他身形如煙，在夜色掩護下迅速接近目標。練骨中期的修為雖不算高，但玄陰靈體賦予他對水行靈力的極致掌控，所過之處，連腳步聲都被凍結在薄霜之下。

別院外圍設有簡易警戒陣法，但對精通符箓之道的凌瀟云而言形同虛設。他指尖凝聚一點寒芒，輕輕點在陣法節點上，冰晶順著靈力脈絡蔓延，片刻后，“咔“的一聲輕響，陣法無聲瓦解。

院內傳來陣陣嬉笑，夾雜著女子壓抑的啜泣。

“...師兄今日運氣真好，那小娘子夠烈性！“

“哈哈哈，越烈越好，玩起來才帶勁！“

“趙師兄，宗主那新收的臭小子，咱們什么時候動手？“

凌瀟云瞳孔驟縮。他悄無聲息地貼近窗欞，透過縫隙向內望去。

屋內燭火通明，三名弟子衣衫不整地圍坐在矮幾旁，地上散落著酒壺和吃剩的菜肴。角落里，兩名衣衫破碎的少女被鐵鏈鎖著，滿身淤青，眼神空洞如死魚。

趙無炎把玩著腰間的鈴鐺，冷笑道：“急什么？莫清遠后日才閉關。等他一走，那小子還不是任我們擺布？聽說玄陰靈體的男子，或許別有一番滋味...“

另一名弟子猥瑣地笑道：“師兄玩的真夠變態的，不如到時候也讓我們嘗嘗鮮啊！“

“那是自然。“趙無炎仰頭灌下一口酒，“不過得小心些，別像上次那個似的，沒兩下就斷氣了。“

三人哄笑起來，完全沒注意到窗外的溫度正在急劇下降。

凌瀟云的手指已經嵌入掌心，鮮血還未流出就被凍結。他原以為自己會憤怒，會顫抖，但此刻，內心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

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在耳邊低語：殺了他們。

沒有猶豫，凌瀟云抬手推開了門。

“誰？！“趙無炎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抓向身旁的長劍。

太慢了。

凌瀟云左手掐訣，一道冰藍色靈力如匹練般橫掃而過。桌上的燭火瞬間凍結，整個房間陷入黑暗，唯有他眼中閃爍的冰藍幽光，成為唯一的光源。

“是、是玄陰靈體！“一名弟子驚恐大叫，還沒來得及拔出武器，喉嚨已被冰錐刺穿。

另一名弟子轉身就逃，卻見凌瀟云右手一揮，一道寒氣后發先至，將他雙腿凍在原地。驚恐萬狀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隨著“咔嚓“一聲，他的身體從腰部斷成兩截。

趙無炎到底是練血后期修士，危急時刻祭出一面赤紅小盾，擋住了第一波寒氣。他臉色慘白，鈴鐺瘋狂搖動：“凌瀟云！你敢殺同門，不怕門規處置嗎？！“

“門規？“凌瀟云的聲音比寒氣還要冷，“第四條：天溪宗弟子不得殘害同門，不得欺凌弱小。你們，也配談門規？“

趙無炎突然獰笑起來：“蠢貨！你以為門規是給誰定的？“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赤紅小盾上，“二長老早就想除掉你了，今日是你自投羅網！“

盾牌頓時血光大作，化作一只火焰巨手向凌瀟云抓來。

凌瀟云不閃不避，凝霜長劍直刺而出。劍尖與火焰相觸的瞬間，極寒與極熱交鋒，爆發出刺目的白光。趙無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本命法寶竟然開始結冰！

“不可能！你只是練骨中期...“

話音未落，凌瀟云左手突然按在自己丹田處，一口鮮血噴在劍身上。這是玄陰靈體的本源精血，蘊含著最純粹的寒毒。

凝霜劍藍光大盛，火焰巨手瞬間冰封，隨即炸裂成無數碎片。趙無炎如遭雷擊，連退數步，七竅都滲出鮮血。

“你...你不能殺我...“趙無炎癱倒在地，驚恐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凌瀟云，“我、我是二長老的...“

“我知道。“凌瀟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所以我要帶你的頭去見他。“

劍光一閃，趙無炎的表情永遠凝固在驚恐與不甘之中。

凌瀟云收起長劍，轉身看向角落里的兩名少女。她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別怕。“凌瀟云輕聲說，揮手斬斷鎖鏈，“能走嗎？“

其中一名少女鼓起勇氣抬頭，淚水在臉上結成了細小的冰晶：“仙、仙人...“

“后山有個洞穴，沿著溪流往北走三里。“凌瀟云從趙無炎尸體上取下一個儲物袋，倒出里面的靈石和丹藥遞給她們，“藏在那里，明日天亮后下山去。“

少女們千恩萬謝，相互攙扶著離去。

凌瀟云這才看向地上的三具尸體。他面無表情地割下他們的頭顱，用冰霜封住斷面，然后扯下趙無炎腰間的鈴鐺，系在自己腰間。

“叮鈴...“

清脆的鈴聲在死寂的屋內顯得格外刺耳。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凌瀟云已經站在了“赤陽峰“主殿前。他一身素白長袍纖塵不染，唯有腰間掛著的三個冰封頭顱和那串鈴鐺，在晨風中輕輕搖晃。

“來者何人？！“守殿弟子厲聲喝問，待看清來人面貌和那三個頭顱后，頓時面如土色，“你、你...“

“凌瀟云，求見二長老。“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座山峰。

殿門轟然洞開，十余名赤陽峰弟子蜂擁而出，將凌瀟云團團圍住。他視若無睹，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大殿深處。

“好膽！“一個蒼老而渾厚的聲音從殿內傳出，“殺我弟子，還敢上門挑釁？！“

二長老終于現身。他一身赤紅道袍，白發如戟，雙目中似有火焰燃燒，瑤光境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周圍的弟子紛紛跪伏在地，唯有凌瀟云挺直腰背，紋絲不動。

“不是挑釁。“凌瀟云解下腰間頭顱，一字一頓，“是來論一論天溪宗的規矩。“

二長老怒極反笑：“規矩？你殘殺同門，按規矩當受萬劍穿心之刑！“

“殘殺同門？“凌瀟云冷笑，從袖中取出一枚留影玉簡，“趙無炎三人昨夜虐殺兩名外門弟子，證據在此。按門規第四條，殘害同門者，死罪。“

二長老面色微變，顯然沒料到凌瀟云有此準備。但他很快恢復鎮定：“區區外門弟子，也配稱同門？“

“那他們擄掠、凌辱凡人女子，又當如何？“凌瀟云步步緊逼，“按門規第七條，天溪宗弟子當護佑蒼生，不得恃強凌弱。“

“放肆！“二長老暴喝一聲，袖中飛出一道赤芒，“你這個小雜種，也敢教訓老夫？！“

赤芒迎風便漲，化作一條火焰巨蟒撲向凌瀟云。瑤光大能的一擊，足以讓練骨期的少年灰飛煙滅！

凌瀟云卻不閃不避。他早料到有此一招，體內積蓄多時的寒毒猛然爆發。玄陰靈體的本源寒氣與火焰巨蟒相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氣浪掀翻了周圍數十名弟子，凌瀟云連退七步，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竟然接下了這一擊！

二長老眼中閃過驚詫：“玄陰靈體竟有如此威力...“

“二長老何必著急滅口？“凌瀟云擦去嘴角血跡，聲音提高了幾分，“莫非是怕我揭穿赤陽峰弟子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屠村滅戶，強搶民女，虐殺同門...這些，可都是奉了您的意？原來二長老就是這樣管教弟子的？“

圍觀的弟子們一片嘩然。雖然不少人知道赤陽峰行事霸道，但如此罪行被當面揭穿，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

二長老臉色陰沉如水：“滿口胡言！今日老夫便替宗主清理門戶！“

他雙手結印，正要施展殺招，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從天而降：

“我天溪宗的大師兄，不勞二長老費心。“

一道紫金光華閃過，白雪的身影出現在凌瀟云身前，寬大的道袍袖擺輕輕一揮，便將二長老的威壓化解于無形。

“這是何意？“二長老強壓怒火，“此子殘殺同門，罪證確鑿！“

白雪看了眼地上的頭顱，又看看凌瀟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師兄，解釋。“

凌瀟云深吸一口氣，將留影玉簡奉上：“我昨夜聽聞赤陽峰弟子擄掠民女，前往查探時，正撞見趙無炎三人虐殺兩名外門弟子。出手相救，他們卻欲加害于我，不得已才反擊。“

他頓了頓，補充道：“按門規第三十九條，弟子遭遇致命威脅時，可上'生死臺'決斗。趙無炎曾逼迫二十七名外門弟子上生死臺，無一生還。弟子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二長老厲聲打斷：“胡說八道！生死臺需雙方同意，有長老見證...“

“趙無炎逼人上生死臺時，可曾講過規矩？“凌瀟云反問，“二長老當時，又可曾主持過公道？“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得二長老一時語塞。圍觀的弟子中，不少人低下了頭——趙無炎的惡行，其實人盡皆知。

白雪把玩著玉簡，忽然輕笑一聲：“二長老，看來此事頗有蹊蹺啊。不如這樣，待父親回來查驗過玉簡內容，再行定奪如何？還有一事，凌瀟云是代理宗主，他行事還需要向你們稟報？“

“你！“二長老須發皆張，但終究不敢公然對二長老出手。他狠狠瞪了凌瀟云一眼，“好，很好！白昊，你收的好徒弟！咱們走著瞧！“

說罷，他拂袖而去，赤陽峰弟子也紛紛退散。

待眾人離去，白雪才轉身看向凌瀟云。四目相對，凌瀟云坦然迎接師尊的目光，沒有一絲退縮。

“你可知剛才有多危險？“白雪聲音低沉，“若非我及時趕到...“

“你不是早就到了嗎？“凌瀟云輕聲道，“從我踏入赤陽峰那一刻起。“

白雪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失笑：“好個伶俐的小子。“他嘆了口氣，“你做得對，但太沖動了。二長老不會善罷甘休。“

凌瀟云彎腰撿起趙無炎的頭顱，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彩：“知道。但有些事，不能不做。“

白雪遠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去吧。今日之事，我會處理。“她轉身欲走，又停住腳步，“對了，那兩名女子...“

“已經安頓好了。“凌瀟云答道。

白雪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化作一道白光離去。

凌瀟云獨自站在晨光中，腰間的鈴鐺隨風輕響。他知道，從今天起，他與二長老一系已是不死不休。但奇怪的是，內心反而無比平靜。

不知那家鄉的桃花是否開也，原來離開故里的每一天都是遠游啊......

這天溪宗的規矩，從今日起，他凌瀟云也要論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