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抬手，輕輕推開房門。

只見武德穩(wěn)穩(wěn)地站在門口，見李陽出來，立刻抱拳行禮。

李陽眉頭不自覺地微微蹙起，神色間帶著幾分凝重，開口問道：“具體是怎么回事？”

武德見狀，趕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解釋道：“那日您在鳳舞樓出事后，樓里瞬間亂成了一鍋粥，場面嚴重失控。兇手就趁著這陣騷亂，像條泥鰍一般，尋機逃之夭夭了。”

“老爺?shù)弥⒑螅募比绶伲R上就派了大批人手，四處尋找兇手下落。可那兇手實在太過狡猾，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似的，怎么找都不見蹤影。”

“老爺為此大發(fā)雷霆，直接懸賞五百兩紋銀，只為能盡快緝拿兇手歸案。”

“再后來……”

說到這兒，武德微微停頓，目光不自覺地瞥向李陽，雙唇開合間，語氣明顯放緩，滿是斟酌之意：“后來少爺您吉人自有天相，慢慢轉(zhuǎn)危為安，這件事也就暫時擱置下來，不了了之。”

“之后平陽縣諸事繁雜，老爺整日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抽不出精力再去追查此案。”

“可誰能想到，今天上午突然有人找上門來，說是發(fā)現(xiàn)了兇手的蹤跡，要找老爺領賞呢。”

李陽聽完，若有所思，微微點了點頭，道：“走吧，去前廳。”

武德暗自松了口氣。

這段時間，李家二老心疼李陽，生怕刺激到他，嚴令禁止任何人在李陽面前提及鳳舞樓以及那晚發(fā)生的事。

剛剛提到李陽在鳳舞樓出事，武德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真怕李陽情緒失控。

這么想著，武德偷偷抬眼，瞧了瞧李陽的臉色，見他面色如常，絲毫沒有異樣，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少爺真是了不起，竟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兩人并肩，順著檐廊穩(wěn)步前行，穿過那道拱門，很快便來到了前院。

此時，夕陽西斜，余暉灑下，給整個院子披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薄紗。

李虎并不在正廳之中，而是在正廳門前，邁著沉穩(wěn)有力的步伐來回踱步。

他雙手背負在身后，右手緊緊攥著幾張肖像畫，那肖像畫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李虎側(cè)過頭，一眼便瞧見走來的李陽，臉上瞬間由冷峻轉(zhuǎn)為溫和，露出一抹笑容。

他抬起手，擺了擺，熱情地招呼道：“陽兒，過來。”

李陽加快腳步走上前，身姿端正，微微躬身，恭敬喚道：“父親。”

“嗯，今天看你氣色不錯。”

李虎目光專注，認認真真地打量著李陽，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轉(zhuǎn)向一旁小心翼翼伺候著的武德，開口問道：“武德都把事情告訴你了？”

李陽神色平靜，輕聲回道：“是。”

李虎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臉上仍帶著些許猶豫之色。

他身為平陽縣典史，平日里主管刑獄之事，太清楚一些被害人的心理狀態(tài)了。

有些被害人表面看似平靜，可一旦讓他們直面加害者，或是看到與遭受迫害相關的場景、物品，很可能瞬間情緒崩潰，陷入痛苦的深淵。

猶豫了數(shù)秒，李虎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關切與小心翼翼：“你，準備好指認兇手了嗎？”

李陽一下便明白了父親的憂慮，嘴角上揚，自信地微笑道：“父親無需為我擔心。”

李虎見此，這才遲疑地將手中那疊通緝令畫像遞到李陽面前。

那畫像足有厚厚一摞，數(shù)一數(shù)，竟有十張之多。

李陽伸手，動作爽利地接過畫像，站在原地，一張一張仔細翻閱起來。

每看一張，他的目光都格外專注，眼神在畫像上細細掃過。

很快，他便從眾多畫像中，找到了最像兇手的那一幅。

畫像中的兇手，身形微微發(fā)福，略顯圓潤，瞇著一雙眼睛，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模樣看著竟像個縮水版的彌勒佛，一副笑口常開的樣子。

李陽伸出手指，將最像的那幅畫挑出來，遞給李虎，語氣篤定道：“應該就是這個人。”

李虎接過畫像，一看到上面的人，激動得猛地跺了下腳，眼中瞬間閃過一抹狠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恨道：“果然是他！”

“這混賬東西，竟然剃了個光頭扮作和尚，躲在平陽縣北的一處民宅里。若不是機緣巧合，想要揪出他來，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不過這家伙確實有點手段，那地方我也帶人搜查過，隱約記得是有這么個人。當時他拿出了度牒，證明自己的身份，我竟一時沒起疑心。”

“能弄到度牒，看來此人沒少干偽裝成和尚這種勾當，是個慣犯了。”

李虎眼瞼微微垂下，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唇上的胡須，陷入沉思。

度牒是朝廷專門發(fā)給僧尼的身份證明，一個正經(jīng)良民，怎么可能隨身帶著假度牒？

很顯然，這人就是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

這樣一個老江湖，行事理應極為謹慎，能不與人起沖突就盡量避免。

就算真碰上沖突，也該極力克制，絕不想鬧出人命，惹來官府追查。

從他能躲藏數(shù)月便足以證明，此人是頗有心機手段的人。

可若自己沒記錯，那天在鳳舞樓，自家兒子雖說言行上有失妥當，但確實是這個假和尚率先挑事。

一個老江湖主動挑起爭端，這就太反常了。

這么看來，此事背后只怕另有隱情。

一個深諳偽裝、善于隱藏的老江湖，處心積慮找事，甚至不惜害人性命，他到底圖什么呢？

李虎越想，眼神越發(fā)兇狠，猶如山林中蓄勢待發(fā)的猛虎，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威嚴與凌厲之氣。

他冷哼一聲，抬起頭看向李陽，眼中的兇狠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溫和與慈愛，微笑著安慰道：“陽兒，你去休息吧，這件事為父定會處理妥當。”

李陽卻并未離開，往前邁了一步，追問道：“父親打算何時去抓捕此人？”

“今夜！”

李虎回答得斬釘截鐵，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果決，“此事不宜久拖，免得夜長夢多，自然是越早動手越好。”

“但據(jù)鳳舞樓的護衛(wèi)說，此人手段不一般。”

“那日你出事后，他們特意留下兩人看守兇手。可等查看完你的情況折返時，那兩個護衛(wèi)早已昏倒在地，兇手也沒了蹤影。”

“最蹊蹺的是，那兩個護衛(wèi)醒來后，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被放倒的，只隱隱約約記得，在倒下前，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

“那香氣與鳳舞樓姑娘們常用的香粉截然不同，帶著股刺鼻的味道，聞著就讓人心里發(fā)怵。”

“想來此人精通藥理，身上肯定帶著蒙汗藥之類的東西。”

說到這兒，李虎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個正常的良家子弟，怎么可能隨身帶著這種下三濫的東西？

怎么看，這人都像是沖著自家兒子精心謀劃而來。

哼，實在可惡！

李陽聽完，若有所思，開口道：“既然如此，今夜我與父親一同前去。”

“萬一只是認錯了人，刀劍無眼，到時候傷了無辜，可就不好收場了。”

李虎聽了，在李陽面前來回踱步，腳步沉重而緩慢，顯然在心里反復權(quán)衡。

思量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腳步，看著李陽，斟酌道：“行，但你必須寸步不離為父身旁，時刻跟著我，千萬不能亂跑，記住了嗎？”

“是！”，李陽毫不猶豫，爽快地應下。

見李陽答應得如此干脆，李虎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李陽的肩膀，微笑著說道：“你且回去休息吧，今夜三更子時，咱們準時行動。”

與此同時，城北一處民宅。

“消息傳給李虎了嗎？”，那仿佛縮水彌勒般的中年男子看著眼前顫巍巍，惶恐不安的老人，笑呵呵地問道。

說話間，笑容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