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大半夜的這么鬧騰?”
睡得正香的行軍大夫,忽然被窗外的悶響聲吵醒,他瞇著惺忪睡眼,隨手抓起榻邊的白色內衫披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向床頭的油燈摸去。
“哧!”
燈芯燃起的剎那,昏黃的光暈映出大夫皺起的眉頭,他趿拉著腳下布鞋,抬手推開房門,嘴里嘟囔著埋怨道:“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歇息......”
啪——
老叟話音未落,手中忽地猛然一顫,油燈從其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的瞬間,火光驟然熄滅。
院子里只余下一抹月色,灑在老叟身上,將他僵立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斜斜地映在身后的格扇門上。
至于那身為行軍大夫的老叟,此刻卻是面色煞白,活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而他對面站著的人影,正是那原本在榻上躺著的傷患。
只是....
那人直挺挺地立在月色中,額上青筋暴起,雙目赤紅如血,除了頸上凝著的血痂還泛著暗紅,哪還有半點傷患該有的虛弱模樣?
甚至....
看他那渾身繃緊的肌肉,和野獸低吼般的喘息,不像是人,倒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鬼......鬼啊——!”
老叟尖聲大叫,嚇得暈厥在了地上。
而就在老叟暈厥的剎那,蟄伏許久的梁元終是自檐角一躍而下。
“噌——!”
不見星點的夜空下,閃過一道寒芒。
院子里的月光似是被什么東西斬斷了一般,往兩側一分為二。
寒芒一閃而逝,不過剎那,院中被劈散的月色便又再度復歸完滿。
可那一刀,卻已從天而降。
“噗!”
刀光一閃,沿著脖頸斬開一線。
傷患的腦袋飛了出去,可刀光落處,卻無半點鮮血濺起。
就像是那人身上的血早已流盡......
“撲通!”
飛出去的腦袋重重撞在格扇門上,在發出一聲悶響后,又重重墜落在地。
那腦袋咕嚕嚕滾了幾圈,眼瞅著就要從臺階上滾落下來,卻不知為何又急急剎停,直瞪著一雙眼睛,朝著梁元望去。
“嗯?”
梁元眉頭一皺,被這雙眼睛瞪得有些發怵,他正要提刀劈碎了那顆人頭,可還不待上前動手,便聽一聲悶哼,從那死人嘴里響起。
“嗬....這身子,還是太弱了些......你這具身子....倒是正堪一用......”
唰——!
話音未落。
那人頭突然如毒蛇般從地上彈起,帶起陣陣破風聲,朝梁元面門飛去。
“鏘——!”
一聲銳響,原本歸鞘的長刀又摩擦著鞘膛,自鞘中暴起。
好似潛龍出淵,掠出一抹寒芒。
可那一刀卻未斬斷那顆飛來的頭顱。
甚至都未斬到!
而是撲了個空。
那人頭狡猾至極,竟是聲東擊西,朝著梁元面門飛去后的瞬間,又將腦袋一沉,在空中落弧而去。
而其的真正意圖,竟是咬斷梁元脖頸,占去對方身軀。
“嗬!”
梁元眼疾手快,見一刀斬空,也不遲疑,當即便擰身一腳,如蹴鞠射門般,一腳踢了出去!
“砰!”
灌注了五百余斤氣力的一腳,力道極大,還不待砰響聲落地,那頭顱便已帶著比飛來時更快的速度,凌空爆射而回!
“啪——!”
一聲悶響,倒射而回的頭顱撞在門上,如熟透了的西瓜,砰一聲炸碎開來。
只是....
那四散飛濺的碎末中,竟是依然未迸出半點鮮血。
更是沒有將門板染成猩紅的血腥畫面。
梁元眼神微驚,目光掃去,只見一縷細若游絲的黑煙,從地上的殘骸中裊裊升起。
細細看去。
那黑煙里密密麻麻,擁擠的塞滿了數十張扭曲人臉。
它們痛苦著,哀嚎著,其中有梁元認識的民壯,也有不認識的鄉民,皆似被一雙無形大手,擠成一團,而后反復揉搓成了一根黑煙般的細線。
“簌嚕嚕嚕~~”
黑煙發出一聲怪響,似哭似笑,而后便扭曲著,盤旋升空而去。
“想跑?!”
梁元臉色驟變,一個箭步,提刀劈向那緩緩騰起的黑煙。
“鐺——!”
長刀落地,在石階上斬出一道猙獰裂痕的同時,迸出點點火星。
火星迸濺如螢,轉瞬即逝。
可那被劈成兩半的黑煙,卻又在長刀落地的那一瞬,重新攏聚。
“劈不開嗎?”
梁元眉頭一緊,揮手又是一刀。
他才不管什么魑魅魍魎,鬼怪妖邪。
他只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但凡臨陣出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梁元剛舉起手中長刀,還未斬出,那黑煙便似活物般,蛇行而去。
還不待梁元揮刀攔截,那黑煙便竄進了身后的尸首脖頸中。
那尸首是沒有頭顱的,人頭早就被梁元斬斷后,一腳踢成齏粉。
可當那黑煙鉆入脖頸后,斷頸處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蠕動,幾個呼吸間,便已重新生出了一顆人頭——一顆梁元見過的人頭!
那個乞丐!!
“呼~,某乃李將軍帳下副將,薛阿檀。這身子,實在是太弱了些......”
“必須......必須尋一具更強的肉身!”
話音未落,那乞丐的五官突然瞬間扭曲,一雙死魚般只剩眼白的眸子,死死鎖向梁元。
“噗嚕噗嚕噗嚕!”
密集的水泡破裂聲,兀自響起,聽上去,好像是從那乞丐的脖頸處傳來。
梁元目光一凜,循聲凝望而去。
卻見那乞丐脖頸處新生的皮肉如沸水翻涌,不斷往外泛出滾燙氣泡,黑煙自其七竅中溢出又鉆入,整個過程皆在發出“簌簌簌”的黏膩聲響。
聽上去,就像是水燒開了一般。
“哼,裝神弄鬼!”
梁元暴喝一聲,手中長刀歸鞘,卻又驟然拔刀,竟是以最為簡淺的握刀、拔刀、斜斬,斬出了不遜色于任何招式的一刀。
“哧——!”
一聲銳鳴劃破寂寂無聲的夜色。
好似大日出海,驟然東升,將院子里的滿地月光盡數蒸騰,化作朧朧霧氣。
刀光所至,氣流皆如白霧騰起,順著刀身分成兩潮大浪,向兩側騰空而去。
“好刀式!”
姍姍來遲的秦正鳴眼神一驚,正感慨著這一刀的精妙時,突然面色一滯。
嘶...
這小子,何時學會了大日刀勢?
而且...竟使得比老夫還要爐火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