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北?”
“李西北,你出來一下。”
正在專心致志磨洋工的李西北,忽然聽見門外一聲喊,抬頭看去,卻見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站在考場門外沖自己招手。
這姑娘李西北眼熟。
就是先前喊自己小弟弟的那位女醫生。
“她來干嗎?”
李西北正納悶著,監考這時候也到了他身邊叩了叩桌面,招呼道:“早注意到你了,答完就去吧。”
“昂,好的。”
李西北二話沒說,抓著筆拎包就走,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剛走出考場大門,就被秦月拉到了旁邊樓梯間。
“李西北?”她忽然抬頭問道。
“咋?”
李西北腦子有點懵。
剛才名字喊得多響亮啊,現在還要再確認是不是本人?
秦月愣了兩秒。
“沒,主任找你了解點情況。”
她說這話時,目光若有若無的朝刑維民瞥去,心里不由嘆了一口氣,人家醫學生遇見這種事,早上桿子找醫院表現了,這家伙怎么淡定的跟個不開竅的牛似的?
表情還有點臭屁。
現場參與了這么復雜的急救,明明只要搞搞關系,再稍微操作一下,留院的事情不就穩了嘛?
這時,邊上的刑維民早已按捺不住,主動開口問道:“你考慮給李飛童完善心臟彩超,是因為什么?”
手術病人心臟還在無影燈下噗噗狂跳呢。
刑維民能出來了解情況,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認真了。
好在李西北反應快。
“是早上車禍那小子?”
“對!”
李西北想了想,非常熟練的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患者心室低電壓,我考慮有心包積液可能。”
刑維民點點頭,沒什么反應。
不過,這并不影響李西北繼續發揮,他接著道。
“其次,我認為造成心包積液的原因,很可能是左側頸內靜脈的玻璃碎屑進入頭臂靜脈,最后......最后進入上腔靜脈,并將之劃開個破口,血液從心臟后方滲出,而上腔靜脈滲出的血液,則會限制心室擴張并導致心室充盈。
最終降低心臟泵血。”
玻璃碎屑進入靜脈?心臟后方有血滲出來?
這番分析倒是讓刑維民略感詫異,只不過他是胸外科的老醫生,清楚以上事件發生的概率。
說實話,他不信會這么巧。
李西北往旁邊陰影處挪了挪,順勢把筆塞進包里。
他現在這個樣子,完全不像個剛畢業的醫學生。
倒像個在醫院混跡多年的老油子。
“你這個假設有太多巧合。”刑維民搖了搖頭。
李西北仿佛早料到了一樣,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哪有那么多巧合,現場他身上就有玻璃碎渣,還是在手術臺上驗證清楚最安全!嗨,我跟您說這些干嗎……”
刑維民把眼睛瞪得像銅鈴,射出閃電般的精明:“你看見的?”
“昂!雖然這種情況的發生概率不到1%,但要真是玻璃碎渣劃破上腔靜脈,傷患的指征不可能會那么平穩......”
“你還知道這概率多低啊?”刑維民有點生氣。
好嘛,等了半天就讓我聽這個?
這不是純純耽誤手術時間嘛?
“欸欸,我話還沒說完呢!”
李西北把書包往身上一背,“但是破口雖然不大,可心臟血流卻是源源不斷的,總會有積少成多的時候......”
“那你的意思是?”
“給病人做個心臟彩超不就清楚了?”
李西北淡然一笑,溫和陽光帥氣大男孩,這一笑風格都立馬變了。
刑維民微怔。
這小子吊兒郎當的樣子,讓人看著......真有點不爽。
心臟血流源源不斷,聽著很合理。
反正刑維民是找不出什么毛病,最后也只能賴對方能想。
要是都往這方面想。
那還做什么手術呀?尤其是急診搶救,本就是和時間賽跑。
刑維民整理了下白大褂衣領,轉身招呼小跟班風風火火地往手術室走。
李西北的猜想里有太多的假設和推測,不能證明的地方太多,而且他的表現太自信,甚至已經到自負的地步。
過于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不討喜。
更何況,這樣的概率也確實太低了些。
反正,他不喜歡。
......
手術室內,王海有苦說不出。
他現在要面對兩尊大佛,壓力山大。
一尊在手術臺前,急診科和陳岯的大外科素來不和,自己惹不起;另一尊躺在手術臺上,指不定隨時都會出現什么意外。
剛和護士說上幾句。
可還沒等話題深入,監護儀急促的報警信號突然響了。
“壞了,要出事!”
王海心里咯噔一緊。
這聲音很難不讓人緊張,生死之間無小事,搶救室里發生的任何變故,都會要了傷患的命。
最關鍵的是……
這里還是自己的地盤。
“麻師,麻師?!”
幾乎在聽到報警聲的同時,王海光速變臉。
“別喊,我在你腿腿下面。”
緊張到大氣都不敢出的節骨眼,麻醉醫生從手術床下鉆出來,整理了一下帽子悠悠說道:“下次做手術別到處亂蹭,蹭來蹭去,把我病人身上的氧飽夾都蹭掉了。”
“是啊,別到處亂蹭。”器械護士跟著附和。
每次手術總有人把頭往她身上蹭,結果一場手術下來,衣服上被蹭的到處是汗不說,身上還帶著股怪味。
誤會解除。
王海瞪了美女麻醉師一眼。
一驚一乍的,嚇死個人。
雖然說慶幸沒有問題出現,但被她倆這么一說,王海還是鬧了個老臉通紅,“監護儀報警,我以為病人出狀況了......”
“是氧飽夾掉了,都快升主任的人了還這么不淡定。”
麻醉醫生坐在圓凳上玩手機。
事實證明,王海還是“高興”的太早,因為他再次轉頭一看時,發現傷患左側胸腔的術野區居然有滲血。
當場裂開!
這回是真要出事了啊?
正當此時,手術室的門被人踩開,刑維民和秦月換好手術衣重新回到了手術室。
“有結果了嗎?問出什么沒?”王海看見刑維民臉色難看的樣子,心里更是緊張,趕忙問了一句。
這一問,倒是讓刑維民穿手套的手頓了下。
他搖搖頭。
“還是太年輕…”
“說是有玻璃碎渣通過頸內靜脈,割破了上腔靜脈......是我多想了,等心臟彩超結束,沒問題就關胸。”
急到嘴角冒泡的王海連忙制止。
“真有這個可能!”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喜歡較真,王海剛說完完,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的副院長陳鈺徹底就坐不住了。
“荒謬,我已經探查過頸部血管,沒有發現玻璃碎渣。”
討論病情時,這群人一個個都把他當空氣。
現在還敢懷疑他的清創水平?
“是那小伙子的推斷......”刑維民立即打圓場,“老王,你湊什么熱鬧?”
其他人不敢怒也不敢言,靜靜吃瓜。
突然匯聚所有人目光的王海頓感壓力山大,抬手一指:“術區有滲血。”
“艸!”
氣鼓鼓的副院長拿鑷子的手一僵,伸頭一瞧臉色瞬變:“那你怎么不早說?趕緊聯系急診彩超!秦月,你去把那個年輕人也叫進來來看看。”
“這……”
秦月都懵了,這是手術室啊。
小伙伴們倒沒啥感覺,這種場面人家都見慣了。
啥叫手術室啊?
這點小陣仗算什么?還有在手術室邊哼歌邊手術的主刀呢。
嘿!主打一好心態。
于是,當李西北穿好手術衣,被秦月領進手術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氣氛凝重的場景,幾個年過半百的老醫生相互瞪眼,誰也不服氣誰。
心臟彩超已經就位,彩超醫生正盯著屏幕。
李西北也湊過去看了一會,忽然說道:“右心房有凹陷畸形。”
“我怎么看不見?”
一旁的刑維民疑惑道。
李西北聳聳肩膀,指了指屏幕右心房處,小熊攤手:“很輕微,不是專業的超聲醫生可能看不出來。”
嘶!
兩位護士連同負責拉鉤子的秦月頓時倒抽冷氣。
三人面面相覷。
這小子誰啊?
他知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確認過眼神,是剛畢業的愣頭青。
實際上并不是李西北性格張揚,自己早在手術前就提醒了有做心臟彩超的必要,而現在手術都做完了,他們才意識到有問題。
這要是草草關胸……
以患者目前的處境,大概率是下不來二次手術的。
至于什么主任不主任的,李西北可沒拍馬屁的心思。
反正他是想明白了。
自己一個本科生別說編制了,能混個大醫院的合同工都難如登天。
果然,刑維民這下被氣的不輕。
只不過沒等他說話,李西北就穩如老狗般繼續判讀彩超了。
“心臟周圍還有液性暗區,可能存在滲血,心包也有少量積液,上腔靜脈靠下端的位置回聲不均,玻璃碎渣可能就在這里。”
彩超醫生的眼神從屏幕上移開,上下打量著他。
這小伙子什么來頭?
年紀輕輕,眼睛比我都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