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臺上。

患者心臟正在無影燈光下，有規律的跳動著。

這是一個年輕人的心臟，搏動有力，絲毫看不出有任何器質性病變的征象，看得周立成徹底摸不著頭腦了，臉色變得格外陰沉。

逗我玩呢？

就這還手術室急會診？

“老周，這個病人手術清理玻璃碎屑時發現心臟術區有滲血，術中超聲也確實證實滲血的原因是來自頸內靜脈的玻璃碎屑割破了上腔靜脈，并且上腔靜脈滲血有部分滲入心包，及心臟周圍，導致心臟導聯低電壓。”

他正要開口抱怨，陳鈺便親自敘述起術中情況。

“這就難怪了。”

周立成臉色緩和不少，挑挑眉道：“手術完成得如此順利，看來陳院在血管方面的造詣又有精進啊。”

周立成是特聘專家，而且是陳鈺一手支持的。

面對這位副院長，自然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陳鈺臉色有幾分尷尬，“頸內靜脈吻合確實是我完成的，但心臟方面我還是不放心，所以叫你來把把關。”

“呃？這樣啊......”

周立成試圖掩飾尷尬，看向王海，隨即話鋒一轉，“那一定是王主任了，沒想到我們心臟外科的手術你也感興趣，要不申請從急診科調到我們科吧。”

他哈哈笑了兩聲，視線往幾個年輕人身上一瞥。

總不能是這兩個小年輕吧？

既然不是陳鈺，那肯定是留在手術室的王海了，畢竟也是常年混在急診一線的老醫生，能縫合心臟血管也在情理之中。

陳鈺也目光驚奇的看過去：“老王，你做的？”

“我也想，但我做不了啊。”

王海苦笑著搖頭。

自己如果有這手藝，怎么可能還只是個副主任？

“你也不要過分謙虛了....”

“真不是！”王海擺擺手，表情慚愧，“手術是這位小同志做的。”

他抬手往李西北一指。

對方此刻依舊在冷靜地觀察術野，并沒有被周圍的說話聲影響。

“他？”陳鈺不相信。

“對，只用了二十多分鐘就取出碎屑，并完成了血管吻合。”

陳鈺又愣了一下：“二十多分鐘？”

“是啊，真是太厲害了。”一直站在邊上的秦月，不無感慨地說道。

怎么可能！

手術室內后進來的三個人，臉上表情立馬變得精彩起來，視線不由落在那道高高瘦瘦的背影上。

怪不得剛進門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下終于找到了源頭。

起初陳鈺還好奇，這小子為什么會站在主刀位置上？

現在聽王海這樣一說。

他下意識認為這老家伙在消遣自己，應屆生能做心臟手術？

鬼才信呢！

“你還挺幽默。”

王海滿眼認真：“陳院，我可沒跟你開玩笑，這么多人都看著。”

這下，陳鈺終于收起表情，目光里帶著審視再度望向李西北。

同樣，周立成的目光也在李西北身上來回逡巡了片刻，發現對方除了比自己高點、瘦點，似乎也可能帥點，其他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啊。

難道是因為破口比較小，這三位主任都懶得動手？

才讓這個年輕人來操作？

既然這樣，那還急頭白臉的請自己來會診干嘛？吃飽撐的？

心里這樣想著，周立成已經走到了手術臺邊上。

“破口在哪？”

“下腔靜脈側后方，靠近右心房處。”李西北答道。

周立成沒應聲。

陳鈺神色凝重的提醒：“老周，你一定要仔細檢查下，看看手術有沒有遺漏，還有沒有其它隱患。”

周立成點點頭，皺了皺眉又問：“破口有多大？”

“0.5cm。”李西北脫口而出。

0.5cm？

都不加個左右，搞這么精確？果然是盲目自信的年輕人啊。

周立成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實際測量都會有些微誤差，更何況是手術中的估計。

“把我的放大鏡拿來。”

他扭頭看向器械護士，這樣的破口縫合，必須要用上放大鏡。

“現在要搬動心臟，麻醉注意體征。”

說話間，周立成擺好頭戴式放大鏡，伸出右手準備開始。

結果他的手剛接觸到心臟，監護儀就發出一連串“嘀嘀嘀”的報警聲，傷患血壓開始直線下降——

120、84、71、60......

麻醉醫生見到這個情況，緊張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急忙出聲制止：“停一下，血壓下降太厲害了。”

可周立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抬頭看了看監護儀上的數值和麻醉小姑娘，他語帶責怪的說道：“血壓下降不是很正常？緊張什么？等一下就好！做這個手術，哪有血壓不波動的？”

他覺得麻醉醫生太大驚小怪了。

自己經歷了這么多場手術，什么樣的陣仗沒見過啊？

別說低壓60了……

比這還要低的手術，他都做過好幾臺，最終還不是平穩落地？

麻醉醫生當然認識周立成，浦醫本來就不大，各個科室間的聯系也很頻繁，不過越是這樣，她反而更覺得還是李西北靠譜一些，畢竟人家手術時，監護儀都沒報警過。

反倒是周立成，作為心臟外科的專家，手法居然沒有人家拿捏的到位。

著實讓人覺得有點驚訝。

嘀嘀嘀！

監護儀警報聲還在持續作響。

“行不行啊，不行讓你對面的小伙子來，像這樣搬動心臟，萬一對病人造成低灌注損傷，你能負責得了嗎？”

麻醉醫生有點兒生氣。

她本來就是好意提醒，擔心病人因為低血壓造成低灌注損傷器官功能，而對方居然當做沒有聽見一樣。

那她只能叫停手術了。

這是麻醉師最基礎的權力！

在手術室中，‘手術醫生治病，麻醉醫生保命’可不是一句空話。

果然，周立成的手停下了，臉色難堪的盯著小姑娘。

按理說，麻醉醫生應該配合主刀才對，怎么現在反倒成了自己配合她？再說那小子年紀輕輕，手法能好到哪里去？

“唉！”

李西北心里嘆一口氣，對周立成說道：“還是交給我來吧。”

周立成也不傻，他當然拒絕了：“不需要。”

“那你也不能繼續！”麻醉醫生一聽就不樂意了，“你看傷患血壓都掉成啥樣了？”

小姑娘脾氣倔，氣性也大。

反正她認定剛剛李西北做的就是比周主任好，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時，李西北已經伸出左手覆蓋住了心臟，與此同時，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對方手上，只等他緩緩抽出。

周立成猶豫了一會，終于還是松開手，嘴里低聲訓道：“小丫頭，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他讓出了位置，李西北順利接過心臟，監護儀的報警聲越來越遠，血壓波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小。

麻醉醫生這才滿意的點頭。

她飛奔的心率也逐漸平息下來。

隨著李西北完美的顯露手法，當周立成在放大鏡的加持下看到縫合破口時，頓時有些繃不住了。

“這踏馬是人能縫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