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秤的青銅鏈纏上陌刀時，我聞到了血銹味——這是三百年未沾殺孽的兵器不該有的氣息。巡夜人腕骨處浮現的暗金紋路，與師父常畫的辟邪符如出一轍。

“兌位，開！“

我扯斷腰間流蘇穗子，瑪瑙珠炸成金粉。客棧東南角的青銅柱應聲轉動，藏在柱中的二十八宿渾天儀飛旋如輪，將雷火箭鏃盡數吸入星圖。巡夜人冷笑一聲，陌刀突然調轉方向刺入青磚，刀身咒文如活蛇游向地脈。

“喀嚓——“

封印青瓷罐的青銅板裂開細紋，相柳殘魂的嘶吼震碎西窗。八道蛇影破罐而出，卻被《酆都夜宴圖》里伸出的勾魂索纏住。畫中判官筆飛入我手，朱砂未干的“斬“字劈開兩道蛇首。

“阿蠻！震位三丈！“

黑豹叼著博古架上的青銅爵撞向東北柱。酒液潑灑處，地磚縫隙滲出銀藍磷火，映出我腳下駭人景象——相柳鎖鏈的末端并非沒入地脈，而是連著我影子的脊椎骨。

巡夜人面具下傳來悶笑：“蘇掌柜還不知自己才是鎮物？“

陌刀突然化作百道虛影，刀氣割裂的因果線在空中亂舞。我甩出紅玉算盤，七顆瑪瑙珠結成北斗陣，卻見巡夜人從懷中掏出半枚陰陽魚玉佩。玉佩合攏的剎那，整座客棧的時空突然凝滯。

“看看你護著的蒼生。“

他刀尖挑破我的袖角，血珠墜地映出人間煉獄——千機坊所在的時空裂隙正在吞噬洛陽城，百姓化作青銅俑人，師父的白骨被吊在客棧穹頂，腕間青玉流蘇已成碎片。

相柳殘魂趁機纏上房梁，毒焰點燃了《夜宴圖》。我反手將判官筆刺入眉心，以精血催動龍骨秤。秤盤上的二十八宿銅錢飛旋成金色風暴，卻在觸及巡夜人面具時驟然停滯。

“認得這個嗎？“

他掀開面具一角，露出下頜處的火焰胎記——與我頸后印記同源而生。三百年前的記憶突然侵襲：寒露夜師父將青銅殘片按入我后頸，血泊里躺著個下頜有胎記的少年。

“兄長？“我踉蹌后退，打翻的朱砂在賬冊上洇出“弒親“二字。

青瓷罐在此刻徹底炸裂。相柳主魂吞下其余殘影，化作八首巨蛇盤踞穹頂。巡夜人突然割破手腕，將血潑向空中停滯的銅錢：“星移斗轉，萬煞歸宗！“

銅錢沾染血污后竟調轉鋒刃，我慌忙扯過《山河社稷圖》殘卷抵擋。帛布展開的瞬間，客棧仿佛墜入水墨江山，巡夜人的刀鋒卻穿透畫意直取心口。

“嘩啦——“

阿蠻撞破琉璃窗躍入戰局，口中銜著的正是地窖暗格里那面夔龍鏡。鏡光掃過巡夜人的剎那，面具應聲碎裂，露出與我七分相似的眉眼。相柳的毒牙趁機穿透他右肩，黑血濺在鏡面凝成讖語：

“雙生劫，陰陽裂，青銅樹下骨肉絕“

我趁機甩出紅繩纏住陌刀，腕間十八顆相思子落地成陣。夔龍鏡迸發的青光中，相柳主魂發出不甘的嘶吼，被生生壓回重新凝聚的青瓷罐中。罐底火焰印記此刻猩紅如血，與我和巡夜人的胎記產生共鳴。

“你早該死了。“他抹去嘴角黑血，捏碎陰陽魚玉佩，“三百年前，就該和那老東西一起...“

玉佩碎片割開時空裂隙的剎那，我看見了師父——月白長衫浸透鮮血，正將青銅鎖鏈釘入少年版巡夜人的脊骨。而角落里蜷縮著女童時期的我，懷中抱著只生有龍角的黑貓。

暴雨忽歇。巡夜人消失在扭曲的星光中，只余青玉流蘇在滿地狼藉間輕顫。阿蠻舔著焦黑的爪子嘟囔：“賠了九十六顆東海珠，西廂房的《洛神賦圖》也燒了邊角...“

我摩挲著夔龍鏡背面的銘文，突然照見驚悚真相——鏡中我的倒影沒有五官，唯有一團糾纏的青銅鎖鏈，正將星圖刻入客棧地脈。而真實世界的青磚縫隙間，銀藍色液體正匯成新的讖語：

“朔月夜，故人歸“

子時的霧氣漫過門檻，在相柳罐上凝出霜花。阿蠻忽然豎起耳朵：“掌柜的，地窖有動靜。“

腐朽的木階下，三百盞青銅人面燈逐次自燃。封印兇獸的青銅板布滿裂紋，其下傳來規律的叩擊聲，與師父教我打算盤時的節奏一模一樣。

“是...是那個聲音！“阿蠻的尾巴炸成雞毛撣子，“三百年了...“

我撫過青銅板上的云雷紋，指尖觸及的瞬間，整塊銅板浮現出完整的星圖。北斗天樞的位置，正對應我后頸灼痛的胎記。當板下沉悶的叩擊聲與心跳重合時，懷中的紅玉算盤突然自行撥動，在虛空勾畫出八個血字：

“千機為鎖，汝身為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