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的茶鋪飄著米油香，宋悟舟正往灶里添最后一把松枝，柴火燒得噼啪響，映得他眼角那粒小痣忽明忽暗。

外頭青石板上的霜還沒化透，幾個玄色道袍的修士縮著脖子圍在“金丹老祖“橫幅下，說話聲像被風揉碎的棉絮：“昨兒個我家表舅喝了茶鋪的水，夜里直喊'凡修一家親'，這不是中邪是啥？““噓！

沒見趙記樓的包子都賣空了？

指不定是迷魂湯...“

“小宋！

小宋！“布簾被撞得嘩啦響，趙大娘踩著繡花鞋沖進來，鬢角的銀簪歪到耳后，“外頭傳瘋了，說你熬的茶湯里下了迷魂藥！

剛才有個穿灰袍子的修士說要去衙門遞狀子，說喝了你茶湯的凡人都失智了！“她抓著圍裙角直抖，指尖沾的面渣簌簌往下掉。

宋悟舟舀起一勺滾沸的米油，看那層乳白的泡沫在勺心打轉，嘴角反而翹了起來：“趙嬸兒，您昨兒個熬的糖霜山楂，我可沒少偷吃。“他把米油倒進瓦罐，又從藥簍里抓了把薄荷葉、幾截甘草，“迷魂湯？

那咱們就熬鍋'清白湯'。“

“啥清白湯？“趙大娘擦著案板的手頓住。

“凈氣湯。“宋悟舟把藥材往石臼里一倒，搗杵砸得咚咚響，“能解百毒，能醒神竅。

您瞧著——“他拎起石臼往鐵鍋里一倒，藥香混著米油味騰地竄起來，“等會我請在場的修士、凡人都喝一口，要是真有迷魂藥，我當場把這藥罐吞了。“

趙大娘盯著他發亮的眼睛，突然笑出了聲：“你這小滑頭，倒會借坡下驢。“她抄起竹勺攪了攪湯，“要不等會我先喝？“

“可別。“宋悟舟按住她的手，“您要是喝了說'宋小滑頭真好'，他們又要說我收買您。“他扯了扯圍在腰間的藍布圍裙，“讓他們自己挑人試。“

茶鋪外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個穿月白道袍的小修士踮腳往門里瞧，被宋悟舟一眼瞅見：“這位道友，來搭把手？“他沖那修士招招手，“勞駕把我這湯舀十碗，給門口的各位嘗嘗鮮。“

小修士愣住，手在道袍上蹭了蹭才接碗。

第一碗端出去時，人群里傳來抽氣聲：“他敢讓咱們喝？“但很快有人咽了咽口水：“聞著倒像...像我娘熬的夏枯草茶。“

“我先來！“賣糖葫蘆的老張頭擠進來，糖葫蘆尖兒差點戳到宋悟舟鼻尖，“我家小閨女昨兒個喝了茶湯，今早還幫我編了串十二瓣的菊花呢！“他端起碗咕嘟喝盡，抹了把嘴，“甜絲絲的，比我那糖葫蘆還順口！“

幾個膽大的凡人跟著嘗了，有挑擔的漢子拍著肚皮笑：“這湯喝了渾身通透，比我挑三趟貨還得勁！“連方才議論的修士都有人捏著鼻子抿了一口，皺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倒真沒什么異狀...“

日頭升到屋檐角時，茶鋪里的議論聲全變了調。

有個梳雙髻的小娘子舉著空碗：“宋先生，這湯能教我熬么？

我家那口子總說我熬的藥苦！“宋悟舟剛要應，人群里突然炸開一聲喊：“慢著！“

穿灰布短打的孫鐵嘴擠到最前頭，嘴角沾著半粒瓜子殼，“這湯里肯定加了幻香！“他指著鐵鍋，“你們沒覺著方才那陣藥香特別勾人？

我家隔壁王二嬸就是中了幻香，把掃帚當孫子哄！“

宋悟舟往灶前一站，火光映得他眼尾微挑。

他從袖中摸出張黃符，符上朱砂畫的云紋還帶著體溫：“幻香？

那咱們就請符來說話。“他把符往爐口一貼，“真言符，著！“

符紙“刷“地竄起青焰，轉瞬化作一道清光罩住鐵鍋。

茶鋪里的人突然覺得眼皮發沉，再睜開時，眼前景象像被擦干凈的銅鏡——孫鐵嘴脖頸處的紅痣在清光里泛著不自然的紫，他方才捏著的瓜子殼上，沾著半塊褐色藥渣。

“這位孫先生。“宋悟舟抱臂冷笑，“您方才說湯里有幻香...是真話么？“

孫鐵嘴額頭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手直往懷里摸：“我...我就是隨口一說...“

“隨口？“宋悟舟揚了揚下巴，清光突然凝在孫鐵嘴心口，“那您懷里的匿名信，也是隨口塞的？“

人群里爆發出抽氣聲。

孫鐵嘴抖著手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頭“造謠生事，事成付銀十兩“的字跡還沾著墨點——正是王德發藥鋪的專用信箋。

顧玄霄站在人群最后，道袍被擠得皺成一團。

他盯著孫鐵嘴懷里的信，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話，只狠狠瞪了眼縮在墻角的王德發，拂袖轉身時撞翻了趙大娘的醋壇。

“宋先生，您這符...“李小妹擠到他身邊，眼睛亮得像星子，“是能照出謊話的？“

宋悟舟剛要答，腦海里突然響起系統提示音：“教化進度+17%，當前進度115%（超額完成）。

解鎖能力'真相洞察'——可感知目標情緒波動強度，持續時間隨修為提升。“他指尖微顫，表面卻不動聲色：“這符啊，專照人心底的腌臜。“

日頭偏西時，茶鋪里只剩滿地空碗。

趙大娘蹲在地上拾碗，突然抬頭：“小宋，方才那穿青衫的先生是誰？

我瞅著他在門口站了半日，等你看過去又不見了。“

宋悟舟正收著藥渣，聞言動作一頓。

他望著茶鋪外漸暗的天色，風掀起“金丹老祖“的橫幅，露出底下“本故事純屬虛構“的小字——但在那行字旁邊，不知何時多了道淡青指痕，像被風吹散的煙。

“他說...“宋悟舟摸了摸袖中那道指痕，低笑一聲，“他說我越來越像個圣者了。“

夜風卷著茶渣掠過他腳邊，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宋悟舟望著天盡頭最后一縷霞光，突然想起林無影總掛在腰間的青玉牌——那玉牌上的云紋，和方才消失的指痕，竟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