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悟舟站在趙記茶鋪門口時，晨光正順著青瓦檐角淌下來，在他補(bǔ)丁摞補(bǔ)丁的道袍上灑了層金粉。

他摸出懷里半塊桂花糕——昨兒幫賣糕阿婆寫狀紙換的——咬了一口，眼睛往茶鋪里掃。

趙大娘正踮腳擦木桌，見他過來，手一抖，抹布“啪嗒“掉進(jìn)銅盆，濺得圍裙上都是水：“宋先生！

您...您說要租三天茶鋪，可這...這...“她往左右張望，壓低聲音，“昨兒夜里東頭張屠戶說，守真盟的劍修打這兒過，劍氣刮折了三棵柳樹。“

宋悟舟把半塊桂花糕塞進(jìn)她手里：“趙嬸子嘗嘗，新做的。“見她還攥著抹布發(fā)愣，又從袖中摸出個褪色的布包，“您看，壓箱底的十枚中品靈石，先押您這兒。“布包解開，靈石在晨光里泛著幽光，“再說了，您這茶鋪開在凡人街最熱鬧處，我講的又是凡人能聽懂的事兒——“他指了指墻根蹲的幾個挑擔(dān)賣菜的，“您瞧，張大叔的孫子昨兒引氣成功，他今早特意帶了捆水靈菜來謝我，這不就該在您這兒喝碗茶嘮嘮？“

趙大娘咬了口桂花糕，甜得瞇起眼，到底還是嘆口氣：“您要是真惹出事兒...我這茶鋪的招牌可掛了三十年。“

“招牌？“宋悟舟轉(zhuǎn)身從懷里掏出卷紅布，“我給您換新的！“他抖開紅布，“宋先生說書，講仙人點(diǎn)燈，凡人也能飛升！“九個大字墨跡未干，還帶著松煙墨的香氣。

隔壁傳來“啪“的一聲醒木響。

錢三爺掀著藍(lán)布門簾跨出來，手里的醒木敲得桌子咚咚響：“列位！

今兒《劍仙傳》講的是青冥真人斬妖龍，那龍血噴得十里紅——“他斜眼瞥了宋悟舟的紅布，提高嗓門，“可比什么'凡人飛升'實在多了！“

茶鋪里原本圍過來的幾個婦人腳步頓住，有個梳麻花辮的小丫頭拽了拽宋悟舟的袖子：“先生，錢爺爺說凡人沒靈根，修仙是天上掉餡餅。“

宋悟舟蹲下來，指尖在她手心里畫了道小符：“小丫頭，你摸摸看，這符是不是暖的？“小丫頭眼睛亮起來：“暖的！

像灶火烤手！“他直起腰，沖錢三爺拱了拱手：“錢先生說的是老黃歷了。

咱今兒講個新鮮的——“他抄起桌上的茶碗，“各位知道仙人怎么點(diǎn)燈嗎？“

茶鋪里漸漸坐滿了人。

賣油的王伯把油桶往墻角一擱，木匠李二叔放下刨子，連挑水的張大哥都把扁擔(dān)靠在門框上。

錢三爺?shù)男涯韭暼趿讼氯ィ挥嗨约涸诟舯诤埃骸澳茄埼舶鸵粧撸蕉妓税虢亍?

“仙人點(diǎn)燈，點(diǎn)的不是燈籠，是人心。“宋悟舟敲了敲茶碗，“從前修士說，凡人沒靈根，引不了氣。

可昨兒夜里，張屠戶家的小虎引氣到第二層，您猜怎么著？“他故意拖長音調(diào)，小丫頭急得直晃他袖子，“他說呀，那氣像春河解凍，順著手指頭往胳膊里鉆！“

“騙人！“

一聲尖喝從茶鋪外傳來。

孫鐵嘴晃著破折扇擠進(jìn)來，腰間還掛著個銅鈴，走一步響一聲：“宋某妖言惑眾！

凡人修仙？

那要咱們修士做甚？“他往宋悟舟對面一坐，沖趙大娘喊：“來碗濃茶！“又轉(zhuǎn)頭對聽眾擠眉弄眼，“諸位，我昨兒見他在破廟給叫花子畫符，那符紙一燒直冒黑煙——“

“孫先生這是要搶我生意？“宋悟舟突然笑了，從袖中摸出張黃紙符，“我這符叫'壓價符'，專克抬杠的。“他沖聽眾揚(yáng)了揚(yáng)，“今兒說書，一枚銅板聽全程！

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

“真的？“賣菜的胖嬸摸出個銅板拍在桌上，“我家二狗子總說想修仙，我聽聽看！“

“我也來！“挑水的張大哥摸出銅板，“昨兒我摸氣摸到半層，正想問咋往上走！“

孫鐵嘴的銅鈴晃得更急：“你們聽他胡扯！

修士千辛萬苦修到筑基，凡人哪能——“

“孫兄弟說得對！“宋悟舟突然接話，孫鐵嘴愣在當(dāng)場，“仙道不該被少數(shù)人壟斷。“他轉(zhuǎn)身看向人群，“諸位，我問個理兒：凡人能種糧，修士能吃糧；凡人能織布，修士能穿布——憑啥凡人不能修仙？“

茶鋪里靜得能聽見油盞里燈芯噼啪響。

角落突然傳來個怯生生的聲音：“我...我試試？“

是李小妹，扎著雙髻的低階修士，昨兒在祭壇外圍觀的。

她攥著裙角走過來：“我...我練氣二層，總卡著上不去。

先生說的引氣術(shù)...能教我嗎？“

宋悟舟沖她眨眨眼：“把掌心朝上。“他指尖在她手心里畫了道淺白的光痕，“想象你家院里那棵老槐樹，根須扎進(jìn)土里，把地底下的潮氣往上吸——“

李小妹的睫毛顫了顫。

她忽然睜大眼睛，掌心泛起淡淡的青光：“我...我感覺到了！

像有螞蟻爬過經(jīng)脈！“

“好！“王伯拍著大腿站起來，“我家小子昨兒也是這樣！“

“我就說嘛！“胖嬸捅了捅旁邊的人，“宋先生沒騙人！“

孫鐵嘴的銅鈴“當(dāng)啷“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耳尖通紅：“這...這是巧合！“可沒人理他，茶鋪里響起一片議論聲，連隔壁錢三爺?shù)男涯径紗×恕?

三天后，茶鋪的木桌被摸得發(fā)亮，墻角堆著小山似的銅板。

宋悟舟蹲在門檻上數(shù)靈石，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叮鈴作響：“教化進(jìn)度+20%，解鎖'語言感染力+10%'。“他摸著下巴笑，看李小妹正拉著胖嬸的手教引氣術(shù)，小丫頭踮腳往她倆手心里瞅。

“宋先生。“趙大娘端來碗茶，眼角的笑紋堆成朵花，“今兒的茶錢...我給您抹零。“

“趙嬸子這是要學(xué)我當(dāng)老賴？“宋悟舟接了茶，突然瞥見街角閃過道黑影——是王德發(fā)，縮著脖子往巷子里鉆，手里攥著張紙。

深夜，王德發(fā)貓在灶房里，火折子映得他臉忽明忽暗。

信紙上林無影的字跡潦草：“此人不可久留，該讓他嘗點(diǎn)苦頭了。“他把信塞進(jìn)陶甕，又摸出張匿名信，信封上“守真盟“三個大字力透紙背。

“宋悟舟...“他冷笑一聲，“你動了別人的奶酪，總得有人來收賬。“

月光爬上茶鋪的招牌，“凡人也能飛升“幾個字被照得發(fā)白。

宋悟舟躺在搖椅上打了個哈欠，伸手把歪了的招牌擺正。

他望著東邊漸起的晨霧，突然坐直身子——

該換塊新橫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