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進喉嚨時，索菲亞才想起自己連狗刨式都不會。咸腥的液體像冰錐一樣扎進氣管，嗆得她眼前發黑。她胡亂蹬腿，手指在漆黑的水里亂抓——抓到一截斷裂的纜繩，粗糙的麻纖維立刻割破掌心，血珠像一串紅珊瑚項鏈漂散開來，在暗流中扭成詭異的螺旋。

“抓桅桿！蠢丫頭！“克拉茨船長的吼聲隔著水幕傳來，像是有人隔著鐵桶喊話。老獵魔人像條銀背鯊似的游過來，獨眼在幽暗里泛著貓瞳的冷光。

索菲亞拼命仰頭，差點把脖子扭斷。海面竟在頭頂十米之上，“海妖之怒“號被裹在一個巨大的氣泡里，活像被頑童倒扣進玻璃碗的甲殼蟲。漩渦外有藍光閃爍，空靈的歌聲隨著水流震顫，像是用指甲刮擦著她的頭蓋骨。

“那是什么鬼東西？“她剛張嘴又被灌了口水，喉嚨火辣辣得像吞了炭。

“海妖的召喚！“克拉茨揪住她的后領往氣泡邊緣拽，鋼劍鞘磕在她腰上生疼，“你血管里淌的精靈蜜酒把她們招來了——“

歌聲突然拔高到刺耳的頻率。索菲亞后頸的烙印像被燒紅的火鉗按住，疼得她弓起身子。恍惚間，漩渦外浮現出三個女人輪廓：長發如水母觸須飄蕩，珍珠母色的皮膚下流動著磷光，可那雙全黑的眼睛——諸神在上，那是深淵才有的顏色。

“艾莉安的血脈……“聲音直接鉆進腦仁，像冰錐攪動腦漿，“血盟繼承者……“

克拉茨突然從皮帶夾層掏出一把骨粉撒出去。海水頓時沸騰起來，氣泡像爆開的癩蛤蟆背上的膿包。“德魯伊的骨灰可不便宜！“他趁機拽著索菲亞往氣泡頂部沖，獵魔人突變后的肺活量讓他在水里快得像條箭魚，“吸氣！除非你想給海妖當夜壺！“

他們沖破水面的瞬間，氣泡發出水晶碎裂的脆響。索菲亞感覺自己像被巨人吐出的櫻桃核，“啪“地砸在漂浮的橡木桶上。肋骨傳來的劇痛讓她想起瑪格麗塔——那個總偷她發帶的傻姑娘，最后用命給她換了張船票。

“船長！“她啞著嗓子喊，卻看見克拉茨被藍光纏住腳踝拖向深海。老獵魔人正用狩魔銀劍猛砍那些發光觸須，但更多的藍光正從深淵涌上來。索菲亞突然想起三天前偷喝他私藏的櫻桃酒時，這老混蛋明明聞到了酒氣，卻只是嘟囔了句“留著膽子對付海妖吧“。

“媽的！“她松開木桶直直墜向漩渦。咸腥的海水灌進耳朵時還在想，這下瑪格麗塔肯定要在冥界笑她蠢。后頸的烙印燙得像烙鐵，在抓住克拉茨手腕的剎那，她喉嚨里突然蹦出一串陌生的音節：

“伊恩·瑟德！“（精靈語：以血為誓）

掌心的傷口突然迸出金光，血液化作無數金線織成巨網。海妖們發出指甲刮黑板似的尖嘯，藍光觸須像被沸水澆到的水蛭般蜷縮。漩渦平息的速度快得離譜，轉眼間海面平靜得像酒館老板擦亮的橡木柜臺。

“諸神在上……“克拉茨趴在半塊甲板上喘得像破風箱，狩魔人徽章在他胸前嗡嗡震顫，“小混蛋，你剛才用的是上古血咒？知道上次用這玩意兒的精靈墳頭草有多高嗎？“

索菲亞茫然地看著掌心。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殘留的金色紋路像是有生命的水母在皮膚下游動。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發高燒做的夢——藍月光下有個女人哼著搖籃曲，發梢滴落的水珠變成珍珠滾進她的掌心。

“我可能……“她舔了舔開裂的嘴唇，咸澀的血味在舌尖化開，“需要再來點櫻桃酒壓壓驚？“

克拉茨的咒罵聲和海鷗鳴叫混在一起。遠處漂來的船板上有只螃蟹正舉著鉗子，活像舉著酒杯慶祝的矮人。索菲亞把頭靠在潮濕的木板上，突然笑出了眼淚。原來瑪格麗塔賭命換來的逃亡，不是讓她當英雄，而是教她怎么在絕境里耍無賴。

海浪輕輕搖晃著殘骸，夕陽把云層染成淤血般的紫紅。克拉茨突然甩過來個水囊，劣質酒精的味道沖得她皺眉。“喝吧，“獨眼船長往海里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德魯伊說今年冬天會有'血裔'蘇醒，老子還當是唬人的——現在看來，他們該給老子付預言費。“

索菲亞灌了口酒，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燒到胃里。她望著海平線上隱約浮現的史凱利杰群島輪廓，突然發現后頸的烙印不再發燙，反而泛著溫潤的藍光，像是母親在月光下撫摸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