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像一顆被鍛爐淬煉至白熾的彈頭，懸在毫無云翳的天幕上。空氣在高溫中扭曲，遠處的沙丘邊緣如水銀般流動。林默蜷縮在偽裝網下，槍管燙得能灼傷皮膚，連透過狙擊鏡觀察時，金屬邊緣的熱度都讓他的眉骨隱隱作痛。

他的水壺已經空了十八小時。起初是干渴，像有沙粒在喉管里摩擦；后來是麻木，舌頭腫脹成一塊失去知覺的皮革；現在，他的身體開始從內部掠奪水分——唾液腺停止工作，淚膜蒸發殆盡，連眼球都在緩慢收縮。角膜細胞因脫水而扭曲時，視野邊緣浮現出細小的黑斑，如同老式膠片上蔓延的霉點。

“唾液分泌量0.3毫升/分鐘。“耳機里傳來沙皇沙啞的聲音，像是用砂紙打磨金屬，“角膜開始抽取玻璃體了，感覺如何？像有蜘蛛在啃你的視網膜？“

林默沒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三百米外那個移動的靶子上——不是常規的人形靶，而是一個銹跡斑斑的油桶，桶身上用暗紅色油漆粗糙地勾勒出心肺輪廓。油桶被綁在一輛改裝越野車上，以每小時四十公里的速度在沙地上畫出不規則的軌跡，揚起的沙塵在熱浪中幻化成嘲弄的鬼臉。

當瞄準鏡里的十字線第三次與靶心重疊時，林默扣動了扳機。槍聲不像爆炸，更像是某種厚重織物被暴力撕開的聲響。子彈穿透鐵桶的瞬間，他聞到一種奇特的氣味——干燥的，帶著輕微腥氣，就像曬干的海帶被碾碎。那是他自己的眼角膜細胞在高溫中死亡的味道。

2.膀胱的節拍器

訓練場的廁所被拇指粗的鐵鏈鎖住，鎖頭上掛著的金屬牌在風中輕微晃動，上面用尖銳物刻出歪斜的字跡：“狙擊手的膀胱是最好的減震器“。

林默以標準跪姿據槍，雙腿肌肉因長時間緊繃而微微顫抖。這是連續第三天的憋尿訓練，膀胱脹痛的灼熱感已經從小腹蔓延到后腰。更糟的是，沙皇命令他們在排尿欲望達到峰值時進行精度射擊——十米外的人形靶頭部區域，只有一枚硬幣大小的著彈點才算合格。

“古代蒙古弓手會在弓弦上掛水囊。“沙皇用刺刀尖戳著一個學員隆起的小腹，刀尖在作戰服上留下深色汗漬，“知道為什么嗎？膀胱壓力每增加5千帕，心率就會下降12%。這是進化留給獵食者的禮物。“

林默感受著步槍托傳來的脈搏跳動。奇妙的是，那種刀割般的脹痛確實讓他的呼吸變得異常平緩。心跳穩定在每分鐘44次，比正常狀態低了整整9次。靶場另一端突然傳來騷動，一個德國學員的褲管下滲出淡黃色液體，在沙地上畫出迅速蒸發的水痕。沙皇走過去，從戰術腰帶上取下一整瓶辣椒粉，擰開瓶蓋倒進學員的褲襠。

“現在你的生殖系統也進入戰斗狀態了。“教官的聲音里帶著某種扭曲的愉悅，“記住這種灼燒感，下次它會在你扣扳機時穩住手腕。“

3.槍械的進化論

武器庫的角落堆放著數十根報廢槍管，氧化層在表面形成斑駁的銹跡，像是某種機械生物的化石。林默跪在水泥地上，用400目砂紙仔細打磨一根莫辛納甘槍管的內膛。這是制作“沙漠吉利服“的第一步——將槍管彎折成符合人體工學的弧形支架，再用浸泡過生理鹽水和甘油的繃帶層層纏繞。繃帶會在烈日下緩慢釋放水分，同時吸收佩戴者的汗液。

“你們的原生皮膚是垃圾。“沙皇踢翻一個學員剛完成的偽裝網，粗纖維編織的網眼在沙地上散開，“駱駝的鼻孔能閉合防止沙塵進入，蜥蜴的鱗片可以折射紅外線——如果學不會這些，就讓自己變成槍械的延伸部件。“

林默的改裝設備藏在工具箱夾層里。智能手機的攝像頭組件被完整取出，替換成SVD狙擊步槍瞄準鏡的物鏡組。他在觸摸屏上劃出精密網格，每個像素點都經過彈道換算：1像素=0.1密位@100米。這嚴重違反基地保密條例，但沙皇在第一堂課上就說過：“真正的狙擊手永遠在系統漏洞里建立存檔點。“

陰影突然籠罩了工作臺。沙皇戴著戰術手套的右手抓起手機，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瞳孔隨著數據流收縮成針尖大小。

“有意思的作弊方式。“教官按下格式化鍵，然后將設備拋進旁邊的硫酸桶。塑料外殼在腐蝕液中卷曲冒泡時，他補充道：“今晚你去蝎子窩觀測，帶紙質筆記本——我要一份關于節肢動物生物鐘的完整報告。“

4.蝎巢旁的頓悟

斷崖下的蝎子巢穴在月光中泛著冷光。巖壁上的云母碎片將月光折射成無數細小的光刃，在林默的觀測筆記本上投下蛛網般的影子。二十多只黃肥尾蝎在巢穴入口處巡邏，它們隆起的毒囊在紫外燈照射下泛出幽藍熒光，像是微型核反應堆。

林默的右臂紋絲不動。紅外測溫儀顯示，地表溫度已降至23攝氏度，但他的太陽穴仍在突突跳動。一只成年蝎子順著他的作戰靴爬上小腿，甲殼與尼龍布料摩擦發出窸窣聲響。當它鉆進袖口，螯肢輕叩精鋼表帶時，林默突然意識到——蝎子靜止攻擊前的1.2秒蟄伏期，完美符合黃金分割比例。

他輕輕調整呼吸頻率，讓肺部運動與蝎子的心跳同步。毒針擦過腕部靜脈時，大腦自動調出彈道計算公式：

蝎毒蛋白凝固時間=0.3秒

神經毒素生效時間=4分鐘

最佳射擊窗口=心跳間隔的0.618處

巖壁上的影子突然多出一道輪廓。沙皇不知何時蹲在了他身后，左手捏著那只黃肥尾蝎，右手食指按在蝎子的中神經索上。“知道為什么選這里做訓練場嗎？“教官掰開蝎子的口器，露出內側的幾丁質濾光片，“它們的復眼能識別紫外線波段——比你那臺被溶解的玩具先進三億年。“

月光偏移角度時，林默看見自己的觀測筆記發生了變化。蝎子爬行時分泌的毒液在紙上蝕刻出蜿蜒痕跡，那些看似隨機的線條，在特定角度下竟組成完整的彈道修正曲線。

5.共生儀式

結業測試在黎明前的低溫時段進行。林默赤腳站在冷卻的沙地上，足底角質層能清晰感知到地下三米處沙蚤的蠕動頻率。他的SVD步槍裹著鹽漬繃帶，腮腺因持續脫水而腫脹成堅硬的結節。

目標出現在兩公里外的觀察哨，只有熱成像儀能捕捉到那團模糊的橙色輪廓。林默的膀胱傳來電擊般的銳痛，心率隨即降至38次/分鐘。角膜脫水的灼燒感給世界蒙上血色濾鏡，但奇怪的是，視野中心的十字線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扳機在第二心臟跳動間隙被扣下。槍聲像一根鋼針劃破天鵝絨。子彈飛行2.7秒后，遠處傳來某種富含水分的物體在真空中爆裂的悶響。

沙皇遞來一個野戰杯，里面盛著渾濁的琥珀色液體。林默喝下后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尿液——經過腎臟二次過濾，帶著肌酐的鐵銹味和酮體的甜膩。“歡迎加入共生體俱樂部。“教官將一枚7.62mm彈殼塞進他空蕩的腮腺導管，“現在你的生理系統里，有一部分永遠屬于這支槍了。“

彈殼落入體內的瞬間，林默聽見某種金屬與骨骼共振的嗡鳴。這不是比喻——X光片會顯示，那枚彈殼確實與他的下頜骨形成了纖維性連接。沙皇稱之為“機械共生“，狙擊手們則私下叫它“槍魂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