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縮成針尖大小。那顆刻著十字的彈殼還攥在掌心，金屬表面的余溫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皮膚。遠處輸油管道的裂縫中，暗紅色的原油正緩緩滲出，在鋼板上蜿蜒出詭異的圖騰。

“菜鳥，發什么呆？“

狙擊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時，林默的脊椎竄過一道電流。他猛地轉身，AK-74U的槍口在空氣中劃出顫抖的弧線。那個自稱“幽靈“的男人正蹲在三米外的管架上，SVD的槍管像鐘擺般輕輕搖晃。

“七分鐘。“幽靈豎起七根手指，指甲縫里嵌著黑紅的血垢，“第一批增援到達前，你有七分鐘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林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戰術背心里的彈匣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每個論壇帖子里都說30發足夠應付遭遇戰，但沒人說過真實戰場上子彈會消耗得這么快。

“規則很簡單。“幽靈用槍管指了指西北角的蒸餾塔，“跑到那里，活下來。“他突然咧嘴一笑，金牙在晨光中閃爍，“或者變成我的新標本。“

第一分鐘：鋼鐵迷宮

林默的戰術靴剛踏上生銹的鋼梯，第一發子彈就擦著耳廓飛過。槍聲在管道間形成詭異的回聲，讓他無法判斷方向。汗水流進眼睛的刺痛中，他突然想起軍事論壇那個被置頂的帖子：《戰場聽覺訓練十二法》——全是狗屁。

“三點鐘方向！“幽靈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別用耳朵，用骨頭聽！“

第二發子彈擊中腳下的鋼板，跳彈擦著小腿飛過。林默突然明白了——敵人正在利用管道的聲學特性制造假象。他撲向最近的掩體，后腦勺撞在閥門上的疼痛讓眼前炸開一片金星。

“呼吸。“他在心里命令自己，但肺葉像被無形的手攥緊。防彈衣的凱夫拉纖維摩擦著鎖骨，那里還留著第一場交火時的淤青。論壇里的鍵盤俠們從不會討論，在真實戰場上連呼吸都會成為奢侈。

第二分鐘：血與銹的方程式

蒸餾塔的影子近在咫尺，卻又遠得像海市蜃樓。林默蜷縮在兩個生銹的油罐之間，看著鮮血從虎口的傷口滲出，在槍身上畫出蜿蜒的軌跡。這讓他想起大學時做過的流體力學實驗——現在他的生命就像那些在鋼板上擴散的血珠，隨時可能蒸發殆盡。

“測距儀壞了？“幽靈的聲音突然在頭頂炸響。林默抬頭看見他倒掛在管架上，頭巾垂下來像條死蛇，“280米，橫風每秒四米，濕度——“

第三發子彈打斷了教學。這次林默看清了槍口焰的位置——東南角的冷卻塔二層。他下意識地計算彈道：仰角32度，距離215米，風速補償...手指自動調整著AK的照門，肌肉記憶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

第四發子彈擊穿了冷卻塔的玻璃窗。慘叫聲中，一個黑影從十五米高處墜落，砸在管道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兩分三十秒。“幽靈吹了聲口哨，“總算有點像樣了。“

第三分鐘：死亡的學費

林默在奔跑中更換彈匣，手指摸到了戰術腰帶上粘稠的液體——不是血，是剛才撞碎的應急熒光棒。這種論壇里吹噓的“夜間標記神器“，此刻正把他的位置暴露無遺。

“菜鳥課程第一課。“幽靈不知何時出現在平行的管線上，像只巨大的蜥蜴般四肢著地移動，“永遠別帶會發光的花哨玩具。“

第五發子彈來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林默感到右肋一陣灼熱，防彈插板傳來陶瓷碎裂的觸感。他踉蹌著撲進一處檢修凹槽，發現這里堆滿了空彈殼和發黑的紗布——是個精心布置的狙擊陷阱。

“歡迎來到畢業考場。“幽靈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現在看看你的學費。“

林默的視線聚焦在凹槽盡頭的尸體上。那是個穿著戰術服的亞洲人，胸口別著熟悉的論壇徽章——“遠東軍事研究會“。尸體的右手還緊握著改裝過的手機，屏幕上定格著煉油廠的衛星地圖。

“上個月的觀光客。“幽靈用靴尖翻動尸體，露出后腦勺整齊的彈孔，“和你一樣聰明。“

第五分鐘：蛆蟲與準星

蒸餾塔的影子突然開始扭曲。林默眨掉睫毛上的汗珠，發現那不是幻覺——成群的綠頭蠅正在尸體上方形成黑云，幾只肥碩的蛆蟲從眼眶里鉆出，落在他的狙擊鏡上。

“知道為什么選這里嗎？“幽靈用刺刀挑起一條蛆蟲，“蛆蟲爬過睫毛時，最能檢驗狙擊手的定力。“

第六發子彈擊中了林默頭頂的管道，沸騰的蒸汽像鞭子般抽在臉上。在灼熱的迷霧中，他突然理解了幽靈的教學方式——這不是訓練場，而是個精心設計的死亡劇場，每具尸體都是活教材。

“四分五十秒。“幽靈的聲音忽遠忽近，“你還在用眼睛瞄準？“

林默閉上眼。蛆蟲在臉頰爬行的觸感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就像射擊俱樂部里那位老兵說過的：“真正的狙擊手是用皮膚感受彈道。“當第七發子彈破空而來時，他的手指已經先于意識扣動了扳機。

第六分鐘：呼吸的價碼

反殺的快感只持續了半秒。林默看著冷卻塔上的身影墜落，突然發現自己的呼吸變成了奢侈——有根肋骨可能斷了，每次吸氣都像吞下碎玻璃。

“歡迎來到高階課程。“幽靈扔來一個銹跡斑斑的氧氣瓶，“現在學習如何在肺葉穿孔時保持手穩。“

林默摸索著接上呼吸面罩，聞到一股腐臭味。面罩內壁上用血畫著奇怪的公式：PaO2=95-（年齡×0.4）——這是動脈血氧分壓的計算公式，論壇里的醫學板塊從沒提過戰場應用。

第八發子彈打碎了氧氣瓶的調節閥。林默在窒息感中本能地翻滾，卻撞進了一處尸堆。這些尸體都很新鮮，手腕上清一色戴著智能手表——軍事博主的標配。

“他們和你一樣。“幽靈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以為數據能代替經驗。“

第七分鐘：畢業典禮

蒸餾塔的鋼梯近在咫尺。林默的視野開始泛黑，但某種比求生欲更強烈的執念驅動著雙腿。當第九發子彈擊中腳邊的鋼板時，他突然笑了——這發子彈來自幽靈的SVD，是故意打偏的警告。

“六分五十八秒。“幽靈站在塔頂，逆光中的剪影如同死神，“最后兩秒，做個選擇。“

他拋下一把格洛克19和一顆手雷，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林默看著腳邊的兩樣武器，突然明白了這場測試的真正目的——不是教他如何殺人，而是教他如何選擇死亡的方式。

當秒針走過最后一格，林默撿起了手雷。但不是拉開保險，而是用牙齒咬下引信管里的火藥——這是爺爺講過的土法制痛劑。黑火藥在舌尖炸開的苦澀中，他扣動了格洛克的扳機。

子彈擦著幽靈的頭巾飛過，在蒸餾塔的鋼板上鑿出完美的彈孔。陽光透過孔洞，在地上投下一個顫抖的光斑——那形狀恰如準星中的十字線。

“恭喜。“幽靈的聲音第一次帶上溫度，“你剛剛殺死了那個軍事博主。“

林默癱坐在血泊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掌心的老繭和傷口構成了新的指紋，而那些曾經倒背如流的論壇神帖，此刻像上個世紀的古老咒語般遙遠。在蒸餾塔投下的陰影里，他終于完成了蛻變——從敲鍵盤的旁觀者，變成了扣扳機的參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