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濕氣凝結在槍管上，林默用拇指抹去瞄準鏡前的露珠。銀行大樓的混凝土廢墟散發著昨夜炮火留下的焦糊味，混合著遠處垃圾焚燒的刺鼻煙霧。他調整了下姿勢，讓右肩更好地抵住槍托，同時避開地面上尖銳的玻璃碎片。

三百米外，那棟米黃色民居的二樓窗口透出微弱的燈光。透過熱成像瞄準鏡，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屋內來回踱步——阿布·奧馬爾，ISIS在摩蘇爾西區的戰場指揮官。目標很謹慎，始終躲在承重墻的掩護范圍內，只偶爾露出半個背影。

“目標確認。“耳麥里傳來馬庫斯沙啞的聲音，“但他在射擊死角。那面墻至少有四十厘米厚，鋼筋加固。“

林默沒有立即回應。他注意到窗口下方掛著一串風鈴，是空彈殼做的，隨著晨風輕輕擺動。這個細節讓他瞇起眼睛——恐怖分子通常不會布置這樣的裝飾物。

“有平民。“他低聲說，“窗臺上有奶粉罐和兒童玩具。“

馬庫斯沉默了幾秒：“情報說有婦女兒童。但目標每隔六小時會去天臺禱告，那是唯一的機會。“

林默的目光掃過建筑結構。天臺確實沒有遮擋，但距離太遠，足有四百五十米。更麻煩的是，通往天臺的樓梯間完全暴露在交叉火力下。

他需要另辟蹊徑。

二、廢墟中的靈光

正午的陽光將廢墟曬得發燙。林默小心地移動著，靴底避開那些被曬得松動的瓦礫。他來到銀行大樓北側，這里有一根扭曲的鋼筋從坍塌的樓板中伸出，在陽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

“發現什么了？“馬庫斯在耳麥里問。

林默沒有立即回答。他取下背包，掏出一卷軍用尼龍繩。繩子是沙漠迷彩色，直徑約8毫米，能承受500公斤的重量。他試著將繩子繞過鋼筋，打了個改良版的普魯士結。

“你要干什么？“馬庫斯的聲音透著警惕。

“讓子彈拐彎。“林默終于開口。他慢慢放長繩索，讓步槍懸在離地面兩米的高度。槍身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瞄準鏡反射著細碎的光斑。

馬庫斯倒吸一口氣：“你瘋了？這違反所有射擊守則！“

“守則上說要在四百米外擊穿承重墻嗎？“林默反問。他取出三發特制的7.62×51mm穿甲彈，彈頭漆成醒目的紅色。

第一發測試彈在下午兩點十七分擊發。子彈偏離預定軌道近兩米，擊中了民居隔壁的水管。渾濁的水流頓時噴涌而出，在陽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初速不夠。“馬庫斯立即分析，“擺幅太大導致能量損耗。“

林默調整繩索長度到1.5米，同時更換了更輕的腳架。第二發子彈擊中了民居外墻的一塊金屬招牌，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偏右1.2米。“馬庫斯報出數據，“而且下墜明顯。“

第三發測試彈最危險。子彈在飛行途中擦到了晾衣繩，導致彈道偏移，最終擊中了友軍的一架偵察無人機。機器冒著黑煙墜落時，林默聽到通訊頻道里傳來技術員的咒罵。

“完蛋，那是莉莎的新玩具。“馬庫斯苦笑，“她會在你的咖啡里下瀉藥的。“

林默沒有理會。他專注地盯著鐘擺的運動軌跡，突然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調出一個簡易的物理模擬軟件。屏幕上的三維模型顯示，子彈需要在鐘擺到達最高點時擊發，才能獲得最佳初速。

“再來一次。“他說，將繩索精確調整到1.2米。

第四發子彈出膛的瞬間，林默感受到不同尋常的后坐力。槍身在繩索牽引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子彈則以更詭異的軌跡飛向目標。通過瞄準鏡，他看到子彈繞過承重墻的邊緣，精準命中奧馬爾的右肩。

目標踉蹌著暴露在射擊窗口，臉上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林默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第二發子彈直接穿過眉心。鮮血和腦漿呈放射狀噴濺在身后的墻面上，形成一幅詭異的抽象畫。

“命中！“馬庫斯的聲音因興奮而變調，但隨即又沉下來，“等等，落點偏了7厘米。“

林默皺眉。理論上，第二發是直線射擊，不該有偏差。他快速檢查了瞄準鏡的歸零，一切正常。

“是科里奧利效應。“馬庫斯突然醒悟，“地球自轉導致的彈道偏移。在北半球，長距離射擊會向右偏轉。“

林默立即心算：摩蘇爾位于北緯36度，鐘擺角度60度，根據公式“緯度×0.0002×擺角“，修正量應該是0.43密位。這個微小的偏差在常規射擊中可以忽略，但在極限距離的精準狙殺中卻至關重要。

傍晚時分，兩人轉移到備用狙擊點——一家五金店的閣樓。這里視野受限，但勝在隱蔽。林默正檢查彈藥時，馬庫斯突然按住耳機。

“東側公寓有動靜。“他遞過聲波探測器，“不是腳步聲，像是金屬摩擦。“

林默戴上專業降噪耳機，環境音立即被放大。在風聲和遠處發電機轟鳴的背景下，他捕捉到微弱的“吱呀“聲——是老舊門軸轉動的聲音。

探測器屏幕上的波形圖顯示，聲波在穿過不同材質時產生了獨特頻譜。混凝土墻的回聲沉悶，金屬框架則發出高頻震蕩。通過分析這些反射模式，他們判斷出聲源位于35厘米厚的空心磚墻后方。

“有人在裝填武器。“馬庫斯指著波形圖上突然出現的高頻脈沖，“可能是RPG的機械瞄具。“

林默立即調整槍口方向。當扛著火箭筒的武裝分子出現在樓梯間時，穿甲彈已經穿過兩層墻壁等著他。目標倒地時，走火的火箭彈在天花板上炸出個窟窿，震落的灰塵像雪花般飄散。

“下次用燃燒彈。“馬庫斯檢查著彈著點，“確保徹底銷毀武器。“

深夜的臨時據點設在一間地下車庫里。莉莎——技術組唯一的女性成員——正在檢修設備。看到兩人進來，她頭也不抬地說：“我的無人機里有三個月的偵察數據。“

林默沉默地遞上一個硬盤：“所有數據都備份了。“

“還有咖啡。“馬庫斯討好地遞過保溫杯，“加了雙份糖。“

莉莎終于抬頭，黑眼圈顯示她已經連續工作36小時。她接過咖啡抿了一口，突然皺眉：“這什么味道？“

“戰地特調。“馬庫斯咧嘴一笑，“過濾水加能量劑，還有一點...可能是機油？“

令人意外的是，莉莎居然笑了。她掏出一包真正的咖啡粉：“下次用這個。從黑市買的，正宗土耳其貨。“

三人圍坐在彈藥箱拼成的桌子旁，熱咖啡的香氣暫時驅散了血腥味。林默注意到墻上貼著的手繪地圖——那是莉莎的作品，每個狙擊點都標注著詳細參數，甚至包括不同時段的光照角度。

“明天要注意這個區域。“莉莎指著西北角的一片廢墟，“無人機最后傳回的圖像顯示，那里有新布置的反光裝置。“

林默點頭。他想起白天的鐘擺射擊，突然問：“能計算繩索擺動的數學模型嗎？“

莉莎眼睛一亮：“當然，給我十分鐘。“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屏幕上很快出現三維模擬圖，“考慮到空氣阻力和地球自轉...“

在這個充滿死亡的城市里，這樣的技術討論竟讓人感到一絲奇異的溫暖。林默看著咖啡杯上升起的熱氣，突然意識到：這就是現代戰爭的形式——物理學、數學和殺戮藝術的詭異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