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絕谷地宮深處,鮫脂燈將青銅鼎上的饕餮紋映得猙獰可怖。亦聽風跪坐在龜裂的玉髓棋盤前,指尖摩挲著枯骨長老遞來的黑玉棋子。棋枰上星羅密布,細看竟是江南七十二水寨的分布圖。
“谷主氣海雖毀,經脈卻比常人寬闊三倍。“枯骨長老的眼窩里銀魚擺尾,下頜骨開合時發出碎瓷相擊的聲響:“當年葉祖自毀修為七次,方悟出《天機劍譜》真意。“
殿外忽有金鈴急響,三十七具青銅棺同時震顫。亦聽風執棋的手懸在半空,聽見地脈深處傳來悶雷般的龍吟。棋盤上白子突然自行挪動,將黑子困死在太湖水域。
“六扇門的人到了。“佝僂老者從陰影中蹣跚而出,手里提著盞人皮燈籠,“來的不是緹騎,是總捕頭燕南歸。“
亦聽風指尖黑子啪嗒墜盤。三年前江寧府血案,就是這位“鐵面神捕“親判的滅門。他至今記得那襲猩紅大氅掠過刑場時,卷起的血霧里夾雜著桂花香。
地宮石門轟然洞開,潮濕的霉味裹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十二名銅面捕快雁翅排開,手中鐵尺泛著幽藍暗光。燕南歸端坐墨玉輪椅,膝上橫著五弦焦尾琴,琴尾刻著“明鏡高懸“四個朱砂小字。
“七絕谷主。“燕南歸輕撥商弦,琴音震得銅鼎嗡嗡作響,“按大胤律,私藏前朝龍器者...“
“當誅九族。“亦聽風突然接話,起身時鐵劍碎屑從袖口簌簌而落,“燕大人三年前判孫家謀逆,用的也是這條吧?“
琴聲驟停。
燕南歸的銀絲手套撫過琴身,竟抓下一把木屑:“本官記得,孫家幼子頸后有塊蝶形胎記。“他突然掀開大氅,露出腰間七枚血玉令牌:“今日若驗明正身,倒是大功一件。“
枯骨長老突然尖嘯,地磚縫隙滲出黑水。十二捕快齊退半步,鐵尺結成天羅地網陣。亦聽風卻按住腰間鑰匙,那物件竟與地脈龍吟產生共鳴,棋盤上的黑子突然懸浮半空。
“且慢。“
沙啞嗓音自穹頂傳來。慕滄瀾倒懸在鐘乳石間,鱗片脫落處露出森森白骨:“七絕谷地脈撐不過三個時辰,燕大人不想給江南陪葬吧?“
仿佛印證此言,東南角龍柱轟然崩塌。燕南歸輪椅疾退,原先所在位置炸開深坑,涌出的泉水泛著硫磺味。亦聽風突然明悟——這些日子地動非是天災,而是有人在下挖龍脈!
“漕幫沉在楓橋的檀木箱,裝的是西域火雷。“慕滄瀾甩出魚竿勾住搖搖欲墜的橫梁,“幽冥殿用三百童男精血喂養地龍,要斷大胤氣運。“
燕南歸突然撫琴大笑,五弦齊斷:“好個一石三鳥!既如此...“他猛地掀開琴身,露出半卷泛黃絹帛:“本官攜圣上密旨而來,七絕谷若愿助朝廷鎮壓地龍,前塵舊賬概不追究。“
亦聽風接過絹帛時,鑰匙突然發燙。當看清“引龍入海“四字朱批,他突然想起漕幫貨船滲血的檀木箱——那些箱子里裝的,恐怕不是火雷!
地宮再次劇烈震顫。枯骨長老突然撲向燕南歸,脊椎節節爆開,化作七尺骨鞭:“三十年前金陵疫病,你們用生石灰活埋了整條花巷!“
亦聽風本能地擲出棋盤,黑玉棋子洞穿三名捕快的咽喉。混亂中燕南歸的輪椅突然裂開,十二枚透骨釘直取少年周身大穴。千鈞一發之際,慕滄瀾的魚竿卷起青銅鼎,鼎中黑水澆滅毒釘青煙。
“帶谷主去劍冢!“慕滄瀾的嘶吼混著鱗片崩裂聲,“養劍訣需...“
后話被地裂聲吞沒。亦聽風被枯骨長老拽進密道時,最后瞥見慕滄瀾化作的蛟龍纏住整座地宮。那些脫落的白骨,竟與龍柱上的石雕如出一轍。
劍冢位于寒潭之下。
當枯骨長老掀開第七重石門,亦聽風被劍氣激得睜不開眼。萬柄殘劍倒插在墨玉髓中,劍柄系著的銘牌早已風化,唯剩“天機“二字隱約可辨。
“跪。“長老按著少年肩頭,“葉祖佩劍在此,你且聽它怎么說。“
亦聽風雙膝觸地剎那,潭水突然倒灌而入。銹跡斑斑的劍群齊鳴,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千萬劍刃中破碎重組。某個蒼老聲音直接在識海炸響:“氣海如鞘,經脈似劍。養劍百日,出鞘驚天!“
鑰匙突然嵌入心口,劇痛中三十七道劍意灌入奇經八脈。亦聽風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周身毛孔滲出血珠,在潭水中暈成詭異符咒。當最后一道劍意歸位時,他看見氣海處懸浮著柄透明小劍。
“成了。“枯骨長老癱坐在劍堆里,銀魚從眼眶游入胸腔,“現在你每運功一次,壽數便減一月。但...“
話未說完,整座劍冢突然傾斜。亦聽風御使劍意破水而出,見到的卻是遍地狼藉。燕南歸的輪椅翻倒在血泊中,十二捕快變成干尸,七竅鉆出紅線蟲。
遠處山崖傳來狂笑。紫袍老者凌空虛踏,每步都在巖壁上留下焦黑足印:“南宮烈閉關十載,今日方知江湖已無趣至此!“
亦聽風握緊新生的氣劍,發現南宮烈的影子竟生著鱗爪。更可怕的是,那老者腰間玉墜與南宮羽的紫玉,分明是同一塊璞石所雕!
“五境巔峰!“枯骨長老的聲音在顫抖,“快走!“
南宮烈屈指輕彈,亦聽風的氣劍轟然炸裂。余波將少年掀飛十丈,后背撞碎龍柱才止住去勢。他嘔著血沫抬頭,看見老者掌心懸浮著團紫雷。
“把龍牙交給本座。“南宮烈踏著虛空步步逼近,“或者看著七絕谷變成墳場。“
亦聽風突然笑了。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嵌著的鑰匙:“想要?自己來取。“
當南宮烈的紫雷觸及皮膚的剎那,地脈深處傳來震天龍吟。亦聽風周身劍意突然逆轉,三十七道劍氣自毀經脈,化作血色牢籠困住南宮烈。
“瘋子!“南宮烈首次色變,“你竟敢引爆劍冢!“
整個七絕谷開始塌陷。亦聽風墜向深淵時,恍惚看見蘇月漓踏著琵琶飛來。她鬢發散亂,懷中抱著個青銅匣,匣蓋上密布龍牙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