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裂谷的罡風刮走最后一絲體溫時，亦聽風正用麻繩將鐵劍綁在手上。粗布包裹的劍柄滲著血漬，那是三日前被江湖郎中誆騙買下的“玄鐵神兵“，實為鑄鐵鋪的邊角料。

“前面就是墮龍灘。“跛腳老樵夫卸下柴捆，“后生聽句勸，這地界從洪武年起就...“

話音未落，亂石堆后轉出個戴斗笠的莊稼漢。他扛著釘耙咧嘴笑：“破天盟恭候多時。“釘耙尖齒突然彈開，露出內藏的七枚響箭。

亦聽風按劍后退，發現峽谷兩側山壁布滿漁網——不是江湖常用的金蠶絲，而是浸過桐油的粗麻繩。三十余個莊稼漢模樣的武者從陰影走出，褲腿還沾著泥點。

“我等都是莊稼把式?！邦I頭的老漢掏出煙鍋，“三年前南宮家強征稻田養蠱蟲，媳婦娃兒都...“他忽然揚手，煙鍋灰撒入山澗，水面頓時浮起翻肚的蠱蟲。

亦聽風瞳孔微縮。這些人的步法雖拙，布置的陷阱卻暗合奇門遁甲。崖頂垂下的漁網掛著銅鈴，恰好封住蠱蟲的飛行路線。

“要過墮龍灘，得用這個。“老漢拋來塊黢黑的麥餅，“南宮家用化龍癥煉蠱，活人氣息...“

山澗突然沸騰。赤紅蠱潮如血浪涌來，所過之處山石俱裂。破天盟眾人齊聲呼喝，釘耙鋤頭插入巖縫，麻繩漁網應聲收緊。亦聽風咬了口麥餅，濃烈的艾草味沖得鼻腔發酸。

“點火！“

數十支火箭射向澗底。蠱蟲遇火即爆，毒液濺在漁網上竟被桐油阻隔。亦聽風趁亂沖過索橋，聽見身后傳來慘叫——兩個莊稼漢被蠱蟲撲倒，竟反手將自己釘死在崖壁上！

“快走！“老漢的煙鍋桿洞穿撲來的蠱王，“告訴蘇大家，李家村二十七戶...“后半句被蠱潮吞沒。

亦聽風跌入龍淵地宮時，鐵劍已卷刃。穹頂的螢石映出壁上血字，細看竟是三百農婦臨終用指甲刻的賬本——某年某月，天劍閣征壯丁幾何，奪嬰孩幾何...

地宮中央的青銅鼎突然傾覆，流出粘稠的銀漿。蘇月漓的虛影從漿中浮起，發梢滴落的銀沙凝成字跡：“他們抽我脊骨煉化龍髓時，我聽見了這些哭聲?！?

“所以你把殘存的意識附在龍骨上？“亦聽風扯下布條裹住崩裂的虎口，“破天盟那些陷阱陣法...“

“是這些母親臨終前教孩子的?！疤K月漓的虛影指向東壁，“王寡婦的兒子用雞食盆算八卦，李鐵匠的閨女看火候辨吉兇...“

地面突然塌陷。亦聽風墜入血池，看見十二根青銅柱鎖著具山丘般的龍骨。南宮烈的半截身軀嵌在龍首中，血管里流淌著銀沙：“凡人也配染指龍淵？“

鐵劍脫手飛出。亦聽風徒手抓住龍須攀爬，掌心被倒刺割得血肉模糊。南宮烈狂笑噴出毒焰，卻見少年突然掏出麥餅——浸透艾草汁的粗糧遇火即燃，將龍須燒得噼啪作響。

“這是...“南宮烈的豎瞳驟縮，“離火陣？“

“王嬸烙餅時悟的。“亦聽風借爆炸氣浪躍上龍角，“她說火候到了，面團自會開花！“

青銅柱突然震顫。三百道血字脫離石壁，化作鎖鏈纏住龍骨。蘇月漓的虛影沒入龍髓池，銀沙凝成萬千農婦模樣，手持紡錘木耙圍攻南宮烈。

“不可能！“龍爪拍碎三個虛影，卻又有三十個從血池站起，“區區殘念...“

亦聽風趁機掰斷龍角。斷裂處噴出的不是龍血，而是渾濁的稻谷漿——這具龍骨竟是用江南各鄉征來的糧種熔鑄！

“洪武十三年大旱，你爹娘就是餓死在龍淵糧倉前。“蘇月漓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如今這些糧食化作龍髓，滋味如何？“

南宮烈發出非人慘叫。龍骨寸寸崩解，顯露出核心的稻草人偶——天劍閣當年用巫蠱之術轉移龍魂，真正的龍脈竟附在祭祀用的草人上！

亦聽風扯出草人腹中的賬本，泛黃紙頁記載著洪武年間的真相：所謂龍脈實驗，不過是南宮家為吞并田產編造的謊言。那些“蠱蟲“，實為摻了西域毒粉的蝗蟲卵。

地宮開始坍塌。亦聽風攥著稻草人躍入暗河，聽見水面上傳來破天盟的歡呼。當重見天日時，懷中的草人突然自燃，灰燼凝成把粗糙的禾叉。

“原來這就是天機。“他摩挲著禾叉上的陳年血漬，“江湖爭搶的龍脈，不過是百姓的血淚?！?

三百里外，葉孤寒的劍靈在石碑中嘆息。一縷月光透過云層，照亮龍淵山腳的亂葬崗。二十七座新墳前，插著卷刃的釘耙與焦黑的麥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