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慧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站在倫敦希斯羅機場的出口。
三月的風裹著細碎的雨絲,冷得刺骨。她攥著寫有宿舍地址的紙條,用不太熟練的英語向出租車司機重復了好幾遍,對方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紅磚建筑、黑色出租車、陌生的廣告牌。她突然想起離家前母親偷偷塞給她的那包榨菜,現在正躺在行李箱的夾層里。
宿舍比想象中小,但很干凈。
張小慧花了一下午時間收拾行李,把全家福貼在書桌前的墻上。照片里,父母坐在中間,她和弟弟妹妹站在后面,背景是家里的雜貨店。她盯著看了很久,直到窗外完全黑下來。
手機震動,是周巖的消息:“安頓好了嗎?”
她回復:“嗯,都弄好了。”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里下雨,很冷。”
第一周的課幾乎讓張小慧崩潰。
教授語速飛快,專業詞匯像子彈一樣掃射過來。她拼命記筆記,卻還是漏掉大半。下課后,幾個本地學生湊在一起討論,她站在旁邊,插不上話。
晚上回到宿舍,她泡了碗從國內帶來的泡面,一邊吃一邊給家里打電話。
“還習慣嗎?”母親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有些失真。
張小慧盯著泡面上升起的熱氣:“挺好的,同學都很友好。”
她沒說自己在課堂上像聽天書,沒說食堂的飯菜難以下咽,更沒說昨晚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場。
轉折發生在第三周。
課后,教授叫住她:“張,你的作業思路很特別,但表達不夠清晰。”
張小慧緊張得手心冒汗。
教授推了推眼鏡:“每周三下午,我辦公室有輔導時間,你可以來。”
從那天起,她每周三都帶著問題去找教授。起初結結巴巴,后來漸漸能流暢表達。有一次,教授甚至說:“你這個想法很有意思,可以深入研究。”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沒吃泡面,去學校附近的中餐館點了一份炒飯。
五月的某個周末,周巖來看她。
他們沿著泰晤士河散步,周巖突然說:“你變了。”
張小慧轉頭看他:“哪里變了?”
“更……自信了。”他笑了笑,“以前你總懷疑自己能不能行,現在不會了。”
張小慧望著河面上閃爍的陽光,想起離家前父親的最后一句話:“出去看看,才知道世界有多大。”
暑假前,張小慧拿到了第一份獎學金。
金額不多,但足夠她買一張回家的機票。視頻通話時,她興奮地宣布這個消息,屏幕那頭的父母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不過,”她猶豫了一下,“導師建議我暑假留下來做項目,機會很難得……”
父親沉默了幾秒,然后說:“學業要緊,家里都好。”
母親也點頭:“你好好學,過年再回來。”
掛斷電話,張小慧看著書桌上的全家福,輕輕摸了摸相框。
現在的張小慧已經能輕松跟上課堂節奏,甚至開始參與學術討論。她的論文被推薦到學術會議上發表,導師說:“如果你愿意,畢業后可以繼續跟我讀博。”
晚上和家里視頻時,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
二姐在屏幕那頭尖叫:“天啊!你要當博士了!”
弟弟笑著問:“那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張博士?”
父母沒說話,但眼里的驕傲藏不住。
張小慧的房間里多了很多新東西——
書架上擺滿英文專業書,墻上貼著倫敦地鐵圖,抽屜里收著各國同學送的明信片。但最顯眼的位置,始終留給那張全家福。
有時候夜深人靜,她會望著照片發呆,想起離家那天母親紅著眼眶卻強撐笑容的樣子,想起父親默默往她行李箱里塞的那包家鄉茶葉,想起弟弟硬塞給她的那疊皺巴巴的現金。
然后她就會打開電腦,繼續工作到很晚。
五一假期前,張小慧收到弟弟的消息:“我回家看爸媽了,他們很好。”
附帶的照片里,父母站在雜貨店新招牌下,笑得燦爛。
張小慧把照片保存下來,設成手機壁紙。窗外,倫敦的櫻花開了,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舞。
她突然很想吃母親包的韭菜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