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到第三聲金屬蜂鳴時，視網膜終于開始成像。

淡藍色的液體從培養艙退去，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立刻泛起應激性紅斑。這是神經退行癥候群的后遺癥，即便在新身體里也如影隨形。我試圖彎曲手指，人造肌纖維卻傳來詭異的滑膩感，就像在操控別人的肢體。

“歡迎來到2319年，林夏先生。“

懸浮在空中的全息屏突然炸開成無數光粒，匯聚成一個穿白大褂的虛擬人形。他的胸牌上印著冬眠者管理局的六邊形標志，嘴角保持著精準的15度上揚。

“根據《人類文明延續法》第47修正案，您已通過意識熵值檢測。“虛擬人說著在我面前展開光譜圖，那些跳動的曲線讓我想起二十二世紀的老式心電圖，“接下來將進行3%必要知識注入?！?

劇痛毫無征兆地刺入太陽穴。無數信息流化作發光的楔形文字，順著視神經直接烙在大腦皮層。我蜷縮在培養艙底部，嘗到口腔里泛起的金屬味。量子糾纏教學法——這個新名詞突然浮現在意識表層，帶著令人眩暈的科技感。

“等等...“我在知識洪流中抓住某個熟悉的片段，“你們修改了《赫爾辛基宣言》？“

虛擬醫生的笑容擴大了3個百分點：“2097年全球腦機接口普及后，醫學倫理有了更崇高的使命?，F在請看向左側艙壁?！?

暗銀色的金屬墻面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后面無數排列整齊的培養艙。每個艙體內都懸浮著一具年輕的身體，他們的胸口貼著不同年代的冷凍編號，最遠可以追溯到二十三世紀初。

“這些都是您的競爭對手?！搬t生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愉悅，“三小時后，你們將在'幻想'中角逐新土星環城的建造權?！?

我按住突突跳動的頸動脈，那里埋著新身體的監控芯片。培養液殘留的藍光中，忽然浮現出母親的全息留言，那是兩個世紀前她站在冷凍艙前最后的影像：“等到能給你真正身體的年代...“

“游戲即將開始?！疤摂M醫生開始分解成數據流，“溫馨提示：當想象力突破道德限制器閾值時，神經灼痛可能引發小便失禁?！?

我舉起右手，對著正在消散的光粒豎起二十二世紀的中指。這個動作觸發了某種遠古記憶，培養艙的應急系統突然播放起2098年的熱門單曲《量子失戀》。

在旋律響起的第七秒，我發現了第一個異常。

左耳后方三厘米處，本該是生物打印體標志的位置，皮膚下埋著一粒芝麻大小的凸起。指腹撫過那個位置時，培養艙的觀測鏡突然轉向我，紅光掃描持續了整整十秒。

我裝作整理頭發，用新身體強化過的視覺捕捉艙壁倒影。懸浮在頭頂的醫療機械臂末端，一滴未擦凈的血漬正在變色——從暗紅漸變成星空般的靛藍。

這是二十三世紀人類不可能擁有的血液顏色。

培養艙在這時噴出神經安撫霧劑，甜膩的茉莉花香中，我悄悄將右手小指按在那個凸起物上。當痛覺順著脊椎竄上后腦時，久違的、真實的、屬于林夏而非這具完美軀殼的笑容，終于爬上了我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