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分裂的海馬體

雨晴的指尖在培養艙表面留下一串霧化的指紋。M-7原型體的半顆人腦正在急速失活，灰白色的神經突觸像被曬干的海藻般蜷曲起來。

“還有四十三秒。”李醫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機械義肢的力度傳感器發出過載警報，“小七當年分割的是自己的海馬體——左半側裝載記憶，右半側承載疼痛閾值。”

實驗室的應急燈開始閃爍，在雨晴的視網膜上投下跳動的陰影。她突然想起2143年某個午后，小七曾把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瘦弱的胸口：

“姐姐，陳爺爺說這里要裝第二個心臟。”孩子引導她的手指描摹肋骨位置，“一個裝甜的記憶，一個裝苦的……”

當時她以為這是孩童的幻想。

培養艙的玻璃突然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李醫生用手術刀撬開應急接口，露出里面微型控制臺的指紋鎖——形狀正是兒童手掌的尺寸。

“現在明白為什么非要你來了？”她拽過雨晴的手按在識別區，“只有被小七錄入過生物信息的人才能……”

認證通過的提示音被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淹沒。雨晴抬頭看見通風管道被暴力拆解，三個張銳的備用體正從缺口躍下——其中一個的左臂關節暴露著維修痕跡，正是昨天被她用神經干擾器癱瘓的D-7。

“目標確認。”D-7的聲帶模塊發出失真的人聲，“執行M-7回收協議。”

第二節：紅色左眼的秘密

安全部特別收容室的燈光慘白如手術無影燈。雨晴被束縛椅固定著頭部，額角的傷口結著藍瑩瑩的血痂。

“你比預估的蘇醒時間早了六分鐘。”

張銳的本體坐在監控屏前，左眼義眼的紅光規律性閃爍，“不愧是陳老頭最得意的作品。”

雨晴的視線聚焦在他右手——那支老式轉輪手槍的彈巢里，赫然少了一發子彈。

“2145年9月4日凌晨1點23分。”她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你向陳教授開了五槍，第六發打穿了冷凍艙。”

張銳的義眼紅光停滯了0.3秒。

收容室的顯示屏自動激活，播放起雨晴從未見過的畫面：年輕的張銳渾身是血地抱著個小女孩沖進急診室，孩子的左胸有個碗口大的貫穿傷。

“認識她嗎？”張銳敲擊鍵盤調出另一段監控，“你親愛的M-7原型體——我女兒小雨的克隆體。”

畫面切換到某間實驗室，陳教授正將小女孩的腦組織植入仿生人頭顱。當鏡頭特寫那雙突然睜開的眼睛時，雨晴的呼吸停滯了——左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卻是機械紅光。

“鏡像協議從來不是人格復制。”張銳的指甲在控制臺上刮出刺耳聲響，“是把我女兒垂死前的神經活動，強行嫁接到你們這些容器里……”

雨晴的束縛帶突然崩裂。她撲向顯示屏，卻在觸碰瞬間被高壓電流擊倒。抽搐中看到自己左手浮現出陌生的紋身——和小雨克隆體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青色夜鶯。

第三節：最后的共鳴

神經科技研究院的地下祭壇布滿焦痕。雨晴拖著被電流灼傷的左腿爬過最后一段通風管時，聞到空氣中熟悉的藍莓香——和小七臨死前要的止痛劑同款。

祭壇中央并排放著兩個培養艙：左邊是仍在休眠的M-7原型體，右邊赫然是小七的機械心臟，如今已經長到拳頭大小的神經組織正規律性搏動。

“你來了。”

李醫生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她的機械義眼已經報廢，裸露的電線垂在臉頰旁，“正好趕上最終階段。”

雨晴的視線落在祭壇地面的凹槽上——那些蜿蜒的溝壑組成巨大的神經突觸圖案，槽底殘留著深藍色結晶。她突然明白這是什么地方：陳教授私下建造的“生物天網”原型，用活體神經代替電子元件的瘋狂實驗場。

“需要兩顆心臟同時啟動。”李醫生遞來注射器，針管里是熒光的藍莓色液體，“小七的右半腦在機械心臟里，你的左半腦在……”

她沒說完，因為三個備用體已經破門而入。D-7的激光瞄準點正落在雨晴的眉心。

“姐姐……”

機械心臟突然發出聲音，小七的語調混著電子雜音：“記得野餐時我說的秘密嗎？”

雨晴的眼前閃過2143年的畫面：梧桐樹下，孩子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

“如果有一天我變成兩顆心臟……”小七的眼睛亮得驚人，“你要同時按住它們，就像……”

D-7扣動扳機的瞬間，雨晴和李醫生同時撲向培養艙。她的左手按在M-7原型體額頭，右手陷入小七的機械心臟。

劇痛中她終于聽清當年沒說完的后半句：

“……就像按下鋼琴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