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不是遺忘，而是記住重要的事］

凌遲的指尖距離紅色按鈕只有三厘米時，整個球形空間突然發(fā)出齒輪卡死的刺耳聲響。懸浮的光樹劇烈閃爍，六個培養(yǎng)艙中的少年同時睜開了眼睛——他們的瞳孔是相同的冰藍色。

“不要碰控制臺！“白鷺的尖叫聲從現(xiàn)實世界傳來，但聲音像是隔了層厚厚的毛玻璃，“那是陷阱！“

凌遲的左手突然被無形力量拽回。他這才注意到控制臺表面覆蓋著一層極薄的膜，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臉——包括符駐和剛才那幾個守門人。薄膜隨著呼吸起伏，仿佛那些被吞噬的人還在掙扎。

“終于見到你了，E-7。“

聲音從頭頂傳來。凌遲抬頭，看見光樹頂端坐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沒有瞳孔。他手里把玩著個懷表，正是白鷺之前在便利店試圖對凌遲使用的那種。

“林博士？“凌遲脫口而出，隨即困惑于自己為何知道這個名字。記憶深處有畫面閃回：這個男人用注射器扎進五歲自己的脊椎，而父母在觀察窗外流淚。

“優(yōu)秀的條件反射。“林博士輕笑，懷表鏈子垂下來像條銀蛇，“即使記憶被清洗過七次，身體還是認得創(chuàng)造者。“他打了個響指，六個培養(yǎng)艙同時開啟，“來見見你的兄弟們。“

黏液從艙內(nèi)傾瀉而出。六個“凌遲“像提線木偶般站起，他們的皮膚透明到能看見藍色血管，左手上全是相同的發(fā)光紋路。最靠近的那個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鯊魚般的尖牙：

“我們是失敗的鑰匙，你是最后的希望?！?

球形空間開始扭曲。凌遲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正在變得和那些克隆體一樣透明，能直接看見骨骼和蠕動的藍色神經(jīng)。更糟的是，外界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白鷺在慘叫，守墓人在怒吼，還有某種巨型生物撕裂金屬的聲響。

“時間不多了?！傲植┦康难坨R片反射著詭異的光，“主裂隙正在吞噬銹鐵大橋。要么你按下按鈕重啟系統(tǒng)，要么看著整座城市變成記憶的養(yǎng)料。“他忽然湊近，呼吸帶著福爾馬林（消毒水）味，“順便說，你父母臨死前求我放過你...真是感人。“

凌遲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某個被深埋的記憶破土而出：車禍那晚，母親把他推出車窗時塞了個東西在他口袋里。他本能地摸向褲袋——金屬片還在，但此刻變得滾燙，邊緣竟開始融化。

“別被他騙了！“其中一個克隆體突然撲向林博士，“控制臺會抽干你的——“

林博士輕揮懷表，那個克隆體瞬間爆成一團藍色血霧。血霧在空中凝結(jié)成凌遲父母車禍的場景：他們乘坐的汽車不是被黑影擊中，而是被同樣的藍色光線精準貫穿油箱。

“看清楚了嗎？“林博士舔掉濺到唇邊的藍血，“守門人殺了你父母，就因為他們想毀掉Eclipse項目?！?

凌遲的視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球形空間，右眼卻看到另一個視角——年幼的自己躲在橋墩后，目睹父母被身穿守門人制服的人拖出燃燒的車廂。那個戴銅指虎的手，分明是年輕時的守墓人！

“記憶是會騙人的，孩子?！傲植┦康穆曇艉鲞h忽近，“你確定現(xiàn)在的'現(xiàn)實'不是我們編程好的劇本？“

外界傳來建筑物倒塌的轟鳴。凌遲的左手突然自發(fā)行動起來，紋路延伸出無數(shù)光絲纏住控制臺。某種龐大的信息流順著光絲涌入大腦：他看見東海市地下遍布著這樣的球形空間，每個都連著不同年代的銹鐵大橋；看見守墓人年輕時親手將注射器扎進嬰兒們的脊椎；最可怕的是，他看見現(xiàn)在的自己正站在某個巨大生物的舌頭上——所謂的控制臺其實是它的味蕾。

“原來如此...“凌遲的聲帶因信息過載而出血，“Eclipse不是項目名稱...“

“是生物名稱?！傲鶄€克隆體齊聲接話，他們的身體正在融化成藍色黏液，“歡迎回家，第七次蛻皮的幼體。“

凌遲用盡最后力氣咬破舌尖。劇痛讓他短暫奪回身體控制權(quán)，轉(zhuǎn)身撲向正在閉合的金屬門。林博士的嘆息在身后響起：

“可惜，看來還需要第八次記憶清洗?！?

門外景象讓凌遲心臟停跳：白鷺大半個身體已經(jīng)結(jié)晶化，卻還在用變成水晶的胳膊阻擋怪物；守墓人斷了一臂，正用牙齒扯開某種電子設(shè)備的保險栓；而整個地下空間的天花板正在塌陷，露出外面腥紅的天空和正在崩塌的銹鐵大橋。

“接著！“守墓人吐出血淋淋的設(shè)備，“這是你爸做的記憶炸彈！“

凌遲接住的金屬盒突然與他口袋里的金屬片產(chǎn)生共鳴。兩者融合成的裝置上有個倒計時：00:17，正是他的年齡?？寺◇w的聲音在腦內(nèi)響起：

“按下按鈕，你能救他們...但會忘記一切...“

白鷺的結(jié)晶化已蔓延到胸口。她努力做出口型：“活...下...去...“

倒計時跳到00:16。凌遲想起父親筆記本最后一頁被血跡蓋住的內(nèi)容，突然明白了真正的選擇。他沒有按下記憶炸彈，而是將左手直接插入了自己胸口。

“我選擇記住疼痛。“

藍色光芒炸裂的瞬間，凌遲看見自己的骨骼在發(fā)光。那些光穿透皮膚，在空中交織成父母的身影。他們溫柔地擁抱了正在結(jié)晶化的白鷺，而守墓人斷臂處竟長出了藍色的新肢。最驚人的是銹鐵大橋——崩塌的鋼梁在半空中凝固，然后開始倒帶般自我修復。

“怎么可能...“林博士第一次露出驚恐表情，“你竟然反轉(zhuǎn)化了裂隙能量？！“

凌遲跪倒在地，感覺有溫暖的手按在自己肩上。他抬頭，看見渾身是血的符駐站在面前——不，是半透明的符駐，胸口的水晶蘭發(fā)光器官正在緩慢跳動。

“干得好，鑰匙。“符駐的幽靈微笑，“現(xiàn)在，讓我們結(jié)束這場持續(xù)十七年的噩夢吧?！?

倒計時走到00:00。凌遲最后一次看向正在恢復原狀的白鷺和守墓人，然后主動走進了重新打開的金屬門。這一次，他的手毫不猶豫地按在了紅色按鈕上。

不是因為欺騙或脅迫。

而是因為他終于看清了按鈕上極小的刻字——那是母親的字跡：

【給真正的鑰匙：重啟不是遺忘，是選擇記住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