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破碎才能完整——E-？？？］

凌遲從血色漩渦中墜落，重重摔在一片由記憶殘片構成的沙灘上。海浪拍打著他的腳踝，每個浪頭都裹挾著零星的畫面——五歲時懸浮的玩具熊、七歲沙坑里的繃帶男孩、十歲教室里逆流的鐘表……

右手突然陷入沙中。某種力量拽著他向下沉，沙粒變成千萬只透明的小手。凌遲掙扎著抬頭，看見七個不同年齡的自己正站在海面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你們……“凌遲的喉嚨里涌上血腥味，“到底是什么？“

十五歲的那個凌遲蹲下來，指尖劃過他的眉心：“我們是林博士切下來的'錯誤答案'。“他的校服領口沾著藍色污漬，“你是唯一帶著問題活下來的部分。“

沙下的小手已經爬到凌遲胸口。他驚恐地發現這些透明手掌都有與自己相同的紋路，只是全部呈鏡像反轉。

“認知濾網的基底。“七歲的凌遲踢著浪花，“林博士用我們的記憶編造了'正常世界'。“

最年幼的五歲凌遲突然哭起來。他舉起流血的手指，指向海平線外倒懸的銹鐵大橋：“爸爸媽媽被關在橋墩里……“

沙粒突然變成鋒利的玻璃渣。凌遲感到皮膚被割裂的同時，大量陌生記憶灌入腦海：林博士在手術臺前分割嬰兒的大腦功能區；父母偷偷調換實驗藥劑；守墓人將某個金屬片植入他的后頸……

“現在明白了嗎？“十七歲的凌遲幻影俯身，與他鼻尖相貼，“你既是鑰匙孔，也是鑰匙本身。“

海水驟然沸騰。沙下伸出無數藍色觸須，纏住凌遲的四肢向深處拖拽。七個幻影同時伸手抓住他，卻在觸碰的瞬間全部炸裂成記憶碎片。

“找到鏡子！“他們的聲音重疊著在浪濤中回蕩，“只有破碎才能完整——“

現實世界的觸感伴隨著消毒水味回歸。凌遲發現自己躺在某種透明容器里，全身插滿導管，左腕紋路被金屬環死死禁錮。透過弧形玻璃，他看到林博士正在操作臺前調試某種藍色液體。

“歡迎回到真實世界，E-7。“林博士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不得不說，你的潛意識防御機制令人贊嘆。“

凌遲嘗試移動手指，發現每根神經都像被灌了鉛。操作臺屏幕上顯示著腦部掃描圖，七個不同顏色的光點分布在大腦各區域。

“額葉儲存著五歲的你，頂葉是十歲，顳葉是十五歲……“林博士的鏡片反射著數據流，“而十七歲的你——“他忽然調出凌遲父母車禍的監控，“被植入了太多干擾因素。“

屏幕切換成銹鐵大橋的剖面圖。七個橋墩內部各有一個球形艙室，其中六個閃爍著紅光。凌遲的瞳孔驟然收縮——父母的身影隱約浮現在中央橋墩的艙室內。

“別擔心，他們還活著。“林博士按下某個按鈕，凌遲的容器內頓時充滿藍色霧氣，“畢竟需要活體神經信號來維持鎖孔穩定。“

劇痛如高壓電流般穿過全身。凌遲的視野里浮現出雙重影像：現實中的實驗室，以及某個巨大無邊的黑暗空間。在那黑暗中央，懸浮著由無數記憶碎片拼成的門，門上七個鎖孔正對應著他的大腦掃描圖上的光點。

“多美啊，認知之門的具象化。“林博士陶醉地調整參數，“用七重人格悖論鍛造的鑰匙，只有承受全部記憶洪流而不瘋癲的容器才能……“

警報聲突然炸響。操作臺屏幕上，代表“五歲記憶區“的光點開始不規則閃爍。林博士臉色驟變，撲向通訊器：“所有單位注意，三號橋墩出現泄露！“

凌遲趁機觀察四周。他的容器被安置在圓形大廳中央，周圍七個柱狀艙室里漂浮著不同年齡的自己。最左側的艙體正在劇烈震動，五歲凌遲的幻影在里面瘋狂撞擊玻璃。

“你以為那些幻影是你的敵人？“林博士突然轉身，手里多了一支裝滿銀色液體的注射器，“不，他們是你被剝離的自我保護機制。“

注射器刺入容器的瞬間，凌遲的左腕紋路突然掙脫金屬環。藍光如藤蔓般順著導管逆向生長，眨眼間侵入操作臺系統。屏幕上的腦部掃描圖開始扭曲，七個光點逐漸融合。

“不可能！“林博士砸碎緊急按鈕的玻璃罩，“抑制劑濃度已經——“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凌遲正在微笑，嘴角的弧度與監控錄像里母親將他推出車窗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犯了個錯誤，博士。“凌遲的聲音帶著多重回音，“真正的鎖從來不在我的大腦里。“

容器轟然爆裂。藍光如洪水般席卷大廳，七個柱狀艙室接連開啟。幻影們走向中央，每踏出一步就長大一歲，最終與凌遲完全重合。

林博士踉蹌后退，眼鏡片映出凌遲此刻的模樣——左眼是五歲孩童的純真，右眼是十七歲少年的鋒芒，左腕紋路已經重組為完整的眼睛圖案。

“你父母……在橋墩里留了禮物。“凌遲抬起手，整個實驗室的金屬開始共振，“比如這個。“

地面突然塌陷。下方不是地基，而是浩瀚的星空。林博士在墜落中徒勞地抓住數據線，終端屏幕上最后顯示的是銹鐵大橋的真實結構圖——七個橋墩組成的不是發射器，而是某種巨型棱鏡裝置。

凌遲懸浮在星空里，看著七個年齡段的記憶光影環繞自己旋轉。五歲時的玩具熊飄過眼前，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來如此。“他握住熊耳朵里藏著的金屬片，“門已經開了。“

星空深處，真正的銹鐵大橋正在緩緩轉向。而橋墩中央的艙室內，父母的剪影同時抬起了頭。